為自己出征
很久很久以前,在遙遠的地方,住著一位武士,他每天穿戴著象徵自己光榮過去的榮耀盔甲,到處去拯救被關在城堡中的公主及屠龍,證明自己是最優秀的武士,他認為自己是心地好、善良、充滿愛的好人,但是如今盔甲卻無法脫卸,連他自己都忘了自己的長相,這對武士造成了嚴重的困擾,他決定要脫下盔甲,到森林去請法師幫忙。唯一能解決這個問題的只有住在森林的梅林法師。
武士很沮喪,他穿在身上的引以為傲的盔甲,卻讓他的妻子茱莉亞和兒子都想離他遠去,他愛他的妻兒,但也愛這件國王特賜的光榮,穿上盔甲等於告訴全世界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心地好、善良而且充滿愛,幾經掙扎,他寧可脫下盔甲,他伸手去取下盔甲,卻發現頭盔動也不動,更用力地拉扯,盔甲仍然不為所動,武士真的急了!盔甲會卡住並非意外,因為他已經好多年沒有脫下來了,他一想到不把盔甲拿下來,茱莉亞和兒子就會離開他,就非常害怕,他決定找人來解決他的難題,而梅林法師是最後可以幫忙的人。
法師說:「你必須靠自己走過三個城堡,這條路是你從未走過的路,也是你唯一脫下盔甲的方法。」武士悲傷小聲地說一定要為自己把盔甲脫掉。武士為了保護自己而穿上盔甲,但盔甲讓自己與自己隔絕,也阻礙了與他人的互動,無法享受真正的親密,也無法有任何真正的交心。更糟糕的是要卸下盔甲變得很難,因為已經習慣,習慣那樣的角色或武裝,而拯救武士唯一的方法就是從認識自己開始。
梅林:「在真理之道上打的仗是不一樣的,這個仗就是學習如何愛自己」
「我怎麼可能做的到呢?」武士問。
「從學習認識自己開始」梅林回答。
梅林:「你這麼害怕,這就是當初為什麼你會穿上這身盔甲的理由。當你接受生命的時候,生命其實是美好的。」
武士做了一件多年來沒有做過的事―他哭了。
為什麼要打仗呢?似乎沒有什麼意義了。帶著這麼重的盔甲,走一條未知之路,這個決定需要很大的勇氣。 武士發現,真正的眼淚,可以讓他脫離這件盔甲。
這回,他為了拯救自己而出征,踏上通往真理之路,他必須征服三座城堡:沈默之堡、知識之堡與志勇之堡,最後才能到達真理之巔,找回自我。
首先進入沈默之堡,通往真理之道又陡又窄,他懷疑到底走這條路值不值得,反正走原路也脫不掉盔甲,乾脆一試。法師請了松鼠和小鳥來陪伴、鼓勵武士。他在沈默之中,必須面對自我,當外在吵鬧喧囂都靜止時,內心的不安浮現了,只有用心去傾聽真我的聲音,真我會告訴自己什麼是直正值得的目標。武士為此痛哭失聲,淚水腐蝕了頭盔,也洗淨了心靈,他的頭部不再受到拘束。可以找到出路的時刻就是真正沈默的時候。人不能真正看見,除非他能了解。過去,他不斷說話,都是在談自己,他一直就是想把最好的一面呈現出來,所以沒有真正聽到別人的心聲,沒有聽到家人的悲傷。武士感覺到自己這麼多年來,也逼妻子茱莉亞住在另一座沉默之堡裡。
在知識之堡中,武士驚訝地領悟到自己一直把需要當作愛,他需要妻子、兒子的愛,但是卻不懂如何愛他們,他需要很多,而根本原因是他不愛自己,更慘的是如果他不愛自己,他就不能真正愛別人。他也頓悟到原來他過日子的方式,就是希望別人喜歡他,他努力證明自己,卻忘了他根本不需要證明任何事情,因為他生來就是有價值的。梅林指出武士之所以不滿足於只是存在,總是想要成為什麼,所以就不能放鬆,不能享受,因為他太忙著想變成其他樣子,太忙著要抓些什麼,卻忘了真正活著。他沒有真正愛自己,這一生都是過著要讓別人喜歡上他的日子,他想要比別人好,成為另一個樣子。當發現這些,他開始痛哭,武士驚訝於他手臂與腿上的盔甲在淚水中,生鏽掉了下來,只剩下胸甲,他感到多年來未有的輕鬆。
在志勇之堡,噴火巨龍出現了。牠說牠是疑懼之龍。武士面對他的害怕,擁有真正的自我。當他愈害怕,相信疑懼之龍是真實的,就給大龍更大的力量,來燒焦他的屁股。當他勇而無懼時,一切幻象就消失。克服它的方法就是面對穿過它,以自知之明殺死疑懼之龍。武士內心真誠的熱淚完全溶解了盔甲,他笑了,他學會了如何愛自己及別人,他知道過去的虛偽和害怕都是他不曾關心自己和別人結果,也終於發現自己可以是愛的源頭。
最後來到真理之巔,武士努力爬著,在到山頂之前,看到一塊巨石。石上寫著「雖我擁有此宇宙,無有一物為我留,因我不可知未知,如我不願棄已知」。武士低頭向下,越過肩膀,凝視著下面顯然無底的深谷。他放了手,向下落去,掉入記憶中無盡的深處。他落入深淵的速度越來越快,同時暈眩的,他的思想也深降至內心。第一次,沒有評價,沒有成見,他清晰地看到自己的的一生。在那一瞬間,他為自己的生命全然負責,不管是別人給他的影響,或是形成他生命種種事件;他不再為了自己的錯誤或苦難,責怪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人或事。
認識到自己是因而非果,讓他感覺到一股新的力量,現在他不害怕了。當一種不熟悉的平靜感突然充滿全身,奇怪的事發生了,他開始返向上,他仍然覺得和深淵的最深處緊緊相連,同時意識到他和天地相連接,他升到了山頂。他放掉所有他害怕的東西,放掉所有他知道和擁有的東西。擁抱不可知使他自由了,現在,宇宙真正是屬於他的,他得到更多釋放與自由。感激的眼淚從他眼中泉涌而出,盔甲脫落了,他回到他自己,他不用再穿著盔甲,向四面八方去證明自己。
武士笑了,一股美麗,明亮的光芒從他身上放射出來。這股光比他的盔甲在擦得最亮的時候,還更光亮,還要美麗。像最清澈的小溪一般閃耀,像明月一般皎潔,像太陽一般耀眼奪目。的確,武士就是小溪,就是明月,就是太陽。現在,他可以同時是這些東西,而且更多,因為他和宇宙合而為一。
他就是愛。
改編自:為自己出征。作者:羅伯·費雪 王石珍譯 方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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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朋友薛炎幫忙找到「為自己出征」的全文,翻譯上有一點出入,但主要精髓是一樣的,如果你有時間,就慢慢欣賞吧!
盔甲騎士
第一章 :: 騎士的難題
很久很久以前,在那遙遠的地方,有一位騎士,他一向認為自己是一位心地善良,充滿愛心的好人。像所有心地善良、充滿愛心的騎士一樣,他要向那些卑鄙、邪惡的騎士挑戰。他殺死作惡多端的惡龍,拯救出遇難的美麗公主。然而漸漸地,這種拯救公主的生意變得冷清起來了,而騎士卻養成了一種令人討厭的習慣,他不管別人需不需要,總是主動去拯救她們。因此,有些公主對他的行為感到憤怒,不過另一些還是很感激他。對於這一點,他也泰然自若地接受了——畢竟,想要討好所有的人是不可能的。
事實上,真正讓騎士聲名遠揚的卻是他的盔甲,金光閃閃、耀眼奪目。當騎士穿上盔甲遠征時,有些村民發誓,他們看到太陽從北邊升起,從東邊落下,其實那不過是盔甲的光芒。騎士經常出門,只要他一聽到戰爭的呼喚,便立即穿上那身閃耀的盔甲,跳上戰馬,向四面八方衝去,有時候,他是如此地迫不及待,以致於同時朝幾個方向前進,這可真是不容易!
多少年來,騎士浴血奮戰,力爭成為全國最好的騎士,為此,他必須去贏得一次又一次戰鬥,必須剷除一條又一條惡龍,必須拯救一位又一位公主。
騎士的妻子朱麗葉是一位忠心耿耿、心胸寬廣的好妻子。朱麗葉能寫一手好詩,她言談機敏,對酒也很有品味。騎士的兒子,克裡斯托弗是一個金髮美少年,騎士希望兒子以後也能成為一名勇敢的騎士。
朱麗葉和克裡斯托弗很少有時間與騎士相處,因為他不是在打仗,就是在剷除惡龍,不是拯救公主,就是穿著盔甲自我陶醉。隨著時間一天一天過去,他越來越迷戀自己的盔甲,他穿著盔甲吃飯,甚至上床睡覺也不想脫下。最後,他完全不願意脫下盔甲,甚至連家人也記不清他不穿盔甲是什麼模樣了。
偶爾,克裡斯托弗會問他的媽媽:「爸爸究竟長得什麼樣子?」每當兒子提出這樣的問題,朱麗葉就把兒子帶到壁爐旁邊,指著壁爐上方的一幅畫像,歎著氣說道:「這就是你的爸爸。」
一天下午,克裡斯托弗注視著畫像,對媽媽說道:「我真希望看到現實生活中的爸爸也是這樣。」
聽到這樣的話,朱麗葉禁不住怒聲喝斥:「你怎麼可能什麼都想要!」朱麗葉的心情很糟糕,她無法忍受,因為只有這麼一幅畫像能讓她想起丈夫的長相。晚上她無法安穩入睡,因為睡在身旁的騎士的盔甲總是發出噹啷噹啷的響聲。
就算騎士在家,除了穿著盔甲自我欣賞,就是滔滔不絕地誇耀自己的光輝業績。朱麗葉和克裡斯托弗連話題的邊都接不上,即使有幾次接上了話題,騎士不是馬上關上面盔,就是突然說自己需要休息了。
一天,朱麗葉終於向丈夫提出了抗議:「我覺得,你愛盔甲遠甚於愛我。」
「這不是真的,」騎士回答,「如果不愛你,我又怎會把你從那只惡龍的魔爪裡拯救出來;如果不愛你,我又怎會把你安置在這鋪滿地磚的豪華城堡裡。」
朱麗葉目不轉睛地盯著騎士的面盔,真希望能看到他的眼睛,她說:「你所愛的不過是拯救我的過程而已,之前你沒有真正愛過我,現在也沒有真正愛我。」
「我是真的愛你。」騎士堅持道,笨拙地隔著冰冷且堅硬的盔甲擁抱她,差點把她的肋骨弄斷了。
「那麼,你把盔甲脫下,讓我看看真正的你。」朱麗葉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我不能脫。我要時刻準備好,跳上我的馬,向四面八方衝去。」騎士解釋道。
「如果你不脫下盔甲,我將帶著兒子,騎上馬,然後離開你。」朱麗葉語氣非常堅定。
這句語對騎士來說,真是沉重的打擊。他不希望朱麗葉離開他。他愛他的妻子、他的兒子,還有他的豪華城堡,但是他也愛他的盔甲。因為,他的盔甲向大家展示了他是一個心地善良,充滿愛心的好騎士,為什麼朱麗葉就沒有意識到這些呢?
騎士陷入了左右為難的困境中,最後他終於下了決心,如果繼續穿著盔甲,會失去妻子和兒子,那麼他還是寧願脫下盔甲。
騎士不情願地伸出手想取下頭盔,可是頭盔紋絲不動。他用力地拉,可是還是無法把頭盔取下。驚慌之下,他想把頭盔上的面盔抬起來,沒想到面盔也卡住了,接下來他一次又一次用力地抬,可是面盔毫無反應。
騎士心煩意亂地走來走去。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其實,頭盔卡住了並不奇怪,因為他許多年沒有脫下盔甲了。可是面盔卻另當別論,每天他都要打開面盔,吃吃喝喝。為什麼會這樣?那天早上吃早餐時,他還抬起面盔,吃了炒蛋和烤乳豬。
立刻,騎士想到了一個主意,他沒有說明要去哪裡,便徑直衝進了城堡廣場的鐵匠鋪。鐵匠正在那兒赤手空拳拉扯著馬蹄鐵。
「鐵匠,」騎士說,「我有個問題。」
「大人,你就是個問題。」鐵匠又像往常一樣回應他。
通常情況下,騎士很欣賞鐵匠的連珠妙語,可此時,騎士一臉陰沉:「我現在沒有心情聽你的哲學理論,我被這件盔甲困住了。」他邊說邊用力跺著腳,一不小心,踩到了鐵匠的大腳趾。
只聽見鐵匠慘叫一聲,忘了騎士是主人,朝他的頭盔重重給了一拳。騎士只感覺到一點點不舒服的感覺,頭盔則一動也不動。
「再來一次!」騎士命令他,一點也沒覺察到鐵匠因為氣憤才順從他。
「樂意之至,」鐵匠說完,掄起旁邊的一把斧頭,用力朝騎士的頭盔砍去,結果頭盔上連一條凹痕也沒有出現。
騎士頓時慌亂了起來,因為鐵匠是全國最強壯的人,如果連他都無法做到,那麼誰能做到呢?
除了剛才由於大腳趾被踩之外,鐵匠也是個善良的人。他感覺到了騎士的慌亂,開始同情起對方來:「大人,你可能碰到了大麻煩,不過,不要洩氣,我好好休息一下,明天你再來。今天我累了一天,筋疲力盡了。」
騎士的晚餐變成了一次艱巨的挑戰。朱麗葉不得不把食物弄碎,通過面盔的縫隙塞進去,她也變得越來越惱火。吃到一半,騎士告訴朱麗葉,鐵匠想幫他把盔甲弄下來,但是沒有成功。
「我才不會相信你,你這個只會噹啷響的呆子。」她一邊叫著一邊把半盤燉鴿子摔在騎士的頭盔上。
騎士一點感覺也沒有,只有當肉汁從面盔的眼洞滲進去時,他才知道有東西打了他的頭。這就如同下午他不知道鐵匠敲了他的頭一樣。其實,是他的盔甲使他失去了知覺。盔甲穿了這麼久,他已經不知道不穿盔甲是什麼感覺了。
騎士覺得很沮喪,因為朱麗葉不相信他確實想把盔甲脫掉。接下來,他和鐵匠試了好幾天,但是一直沒有成功。一天天過去,騎士越來越痛苦,朱麗葉也變得越來越冷淡。
最後,騎士不得不承認鐵匠的努力徒勞無功,他絕望地吼道:「你是全國最強壯的人?簡直是騙人!就連這種廢鐵也敲不爛。」
騎士一回到家,朱麗葉尖叫道:「你的兒子只擁有一幅父親的畫像,我也不想和一個連面盔都要合上的人說話。你也別再指望我會再往那個見鬼的東西裡給你塞吃的,上次的羊排就是我塞給你的最後一道菜。」
「被關在盔甲裡並不是我的錯。我只有穿著盔甲才能時刻準備投入戰鬥。不然,我又如何為你和克裡斯托弗贏得這麼漂亮的城堡和健壯的馬匹呢。」
「你所做的一切不是為了我們,」朱麗葉反駁道,「是為了你自己。」騎士頓時感到沮喪萬分,妻子似乎不再愛他了。同進,他還有一種莫名的恐懼感,如果他不趕快脫下盔甲,妻子和兒子真的會離他而去。他必須脫下盔甲,可是又不知該如何做。
騎士冥思苦想,儘管想出了不少主意,可是沒一個有用。有些想法實在太危險了。他知道有的騎士考慮過用城堡的火炬把盔甲燒熔,有的想跳進結冰的護城河裡,使盔甲凍裂;最可怕的還有個別騎士想要用大炮解決。既然在自己的國家解決不了問題,騎士決定到別的地方尋求幫助,他覺得肯定有人知道該如何幫他脫下盔甲。
當然,他將會思念朱麗葉和克裡斯托弗,還有那豪華的城堡。他還擔心自己不在家的時候朱麗葉會愛上別的騎士。無論如何,他必須走。因此一天早晨,他騎上馬離開了家。走的時候他甚至連頭也不敢回,害怕自己會轉變心意。
當騎士快要走出王國的界限時,他停住了馬決定先向國王道別,畢竟國王一向對他都很好。國王住在山頂高級且豪華的大城堡裡,騎士騎馬通過城堡吊橋,進了院子,看到宮廷小丑盤腿坐著,吹著蘆笛。
這位小丑名叫樂袋,因為他的肩膀上總是背著一個像彩虹般美麗的袋子,裡面裝滿了各種各樣逗人開懷大笑的東西,有古怪的算命撲克,有忽隱忽現的彩色亮珠,還有用來逗樂的小木偶。
「樂袋,你好!」騎士說,「我來向國王道別!」
樂袋抬起頭注視著他,說道:「國王已遠行,對你,無話可回應。」
「他去哪裡了?」騎士問。
樂袋回答:「國王去征戰,等他,耽誤你大事。」
沒有見到國王騎士很失望,然而讓他心緒不寧的是自己不能與國王並肩作戰。他歎了一口氣,說道:「等國王回來時,我可能都已餓死在盔甲裡,永遠也見不著他了。」騎士恨不得在馬鞍上倒下,可是他不能,盔甲不允許他這麼做。
樂袋禁不住說道:「看看你,滑稽又可笑,所做皆無效」。
「我受夠了你這些侮辱人的腔調,」武士在盔甲裡挺直腰板,怒氣沖沖地責備樂袋:「你就不能嚴肅對待別人的事情嗎?」
樂袋那清流一般柔和的聲音又響起了:「問題從不困擾我,視作機會好掌握。」
騎士氣呼呼地說道:「如果你也被關在盔甲裡,恐慌就說不出這樣的論調了。」
樂袋反駁道:「人人皆困盔甲中,只因盔甲處處有。」
「我沒時間留在這裡聽你的廢話,我要想辦法脫掉這見鬼的盔甲。」說完,騎士用膝蓋頂了一下馬,示意離開。樂袋追上來說道:「騎士,有人能助一臂力,找回你的真自我。」
騎士拉住馬停了下來,興奮地轉向樂袋:「你知道有人能幫助我擺脫盔甲嗎?他是誰?」
「一位神奇魔法師,他的名字叫默林,找到他,你方能夠獲自由。」樂袋說道。
「默林?我所知道的默林是亞瑟國王的恩師。」騎士說道。
「沒錯,他因此而成名,我說的就是他。」
「不可能!」騎士大叫,「默林和亞瑟都是歷史上的人物了。」
樂袋回答:「默林還活著,遠處森林裡,便是他家居。」
「可是森林如此之大,」騎士說,「我將如何找到他?」
樂袋笑了:「無從得知,徒弟到,老師自會現身。」
「我等不到他現身,我要立刻去找他。」說完,他伸出手,感激地握著樂袋的手,鐵手套差點捏斷了樂袋的手指。
樂袋痛得直跳腳,騎士立刻鬆開手指,說:「對不起。」樂袋連忙揉著他青腫的手指。
「終有一日盔甲全落下,不過,萬般痛苦須遍嘗。」樂袋說。
「我走了!」騎士說,他轉了個方向,心中升起了全新的希望,尋找默林去了。
第二章 :: 默林的森林
找到這位聖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森林裡到處是樹木,而只有一個默林生活在這裡。可憐的騎士馬不停蹄,日復一日、夜復一夜地尋找,結果身體變得越來越虛弱。
當他騎馬穿過樹林時,他才意識到自己不認識的事物竟然有這麼多。他一向自認為是一個聰明的人,可當他走入森林,面臨生存的問題時,他對自己的聰明產生了懷疑。
這時,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甚至分不清哪一種草莓有毒,哪一種可以食用。每次吃草莓都猶如在玩俄羅斯轉盤賭自己的生命。喝水與之相比稍微安全一點,他把頭放到小溪裡喝水,可是頭盔裡滲滿了水,有兩次差點就被淹死了。最糟的是,走進森林後他迷路了,他無法分辨東、南、西、北,所幸的是,他的馬有著很好的方向感。
幾個月過去了,騎士一無所獲,他變得心灰意懶。走過了那麼多路,還是沒有找到默林。讓他極為沮喪的是他連一里格是多遠都不知道(一里格約等於三英里或五公里)。
一天早晨,當他醒來時,感覺到身體比以往更虛弱了,不過卻有著一種奇異的感覺。就在這天早上,他找到了默林,騎士見到他時立刻就認出了這位賢明的大師。默林坐在一棵樹下,身穿一件白色的長袍,森林裡的動物圍繞在他的周圍,鳥兒棲息在他的肩膀和手臂上。
騎士悶悶不樂地搖搖頭,同時盔甲也發出噹啷噹啷的聲響:「為什麼動物們這麼容易就找到了默林,而我卻如此困難重重呢?」
騎士精疲力竭地下了馬。「我一直在找你,」他對默林說,「我已經迷路幾個月了。」
「不如說是迷失了一輩子。」默林糾正之後,咬下一塊紅蘿蔔,給了旁邊的兔子。
騎士的語氣變得生硬起來:「我來到這裡不是為了受你侮辱。」
「也許你一直都把真理當作是一種侮辱。」默林說著的同時,又把紅蘿蔔分給其他動物。
騎士並不想聽這樣的話,但是他又累又餓,根本就沒有力氣爬到馬背上離開這裡。相反,他和他的盔甲一起重重地摔在了草地上,默林同情地注視著他,「你很幸運!」默林說道,「你太虛弱了,你已走不動了。」
「什麼意思?」騎士吼道。
默林笑道:「一個人不可能又想離開這裡又想在這獲得真知,必須在一個地方停留一些時日。」
「我打算呆在這裡直到脫下我的盔甲。」騎士回答。
「等你明白了。」默林繼續,「你就不會上馬,向四面八方衝去了。」
騎士太累了,他已經沒有精力問為什麼,他只是覺得很舒服,很快就入睡了。
當他醒過來時,他看見默林和動物們圍在他的四周。他想坐起來,可是身體太虛弱。默林拿出一個銀製的杯子,裡面裝著顏色古怪的液體,他遞給騎士,說道:「喝了它。」
「這是什麼?」騎士忙問,質疑地看著杯子。
「你害怕?」默林說,「當然,這就是你穿上盔甲的原因。」
騎士不想予以否認,因為他實在是太渴了。
「好吧!我喝,倒進我的面盔裡。」
「我才不會這樣做!」默林說,「多麼珍貴的東西,不能浪費。」
他折了一根蘆草,把一頭放進杯子裡,另一頭塞進了騎士面盔的洞裡。
「真是個不錯的主意。」騎士說。
「我把它命名為吸管。」默林回答。
「為什麼?」
「為什麼不行?」
騎士聳聳肩,喝著蘆草中的液體,喝第一口,他覺得很苦,之後感覺越來越棒,最後甜美的味道在嘴中回味。騎士感激地把杯子還給默林:「你應該把這種吸管拿到市場上賣,肯定能賺不少錢。」
默林笑而不語。
「這是什麼?」騎士問。
「生命。」默林回答。
「生命?」
「沒錯,」默林從容答道,「一開始喝時有點苦,喝多了,是不是越來越甜美了。」
騎士點點頭:「是的,最後一口的感覺很好。」
「當你接受了所喝的東西之後就會有這樣的感覺。」
「你指的是當一個人接受了生活,生活就變得美好了。」騎士問。
「難道不是嗎?」默林揚起一邊的眉毛,神情很有趣。
「你希望我接受這副沉重的盔甲嗎?」
「哦,」默林說,「你不是出生時就穿上了盔甲,這是你自己穿上的,你有沒有問過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做?」
「為什麼要問呢?」騎士顯得不耐煩了,這時候,他覺得頭隱隱作痛,他不習慣這樣思索問題。
「當你恢復元氣時,你就能夠想得很清楚。」默林說。
然後,默林拍拍手,許多松鼠口含堅果,列隊站到了騎士面前。每隻松鼠輪流爬到騎士的肩膀上,把堅果咬開,嚼爛,然後從面盔裡塞進去。兔子也以同樣的方法餵他吃紅蘿蔔,鹿則餵給他根莖和草莓。這樣的餵食方法肯定無法得到衛生部門的批准,可是在這樣的樹林中,面對這樣一個卡在盔甲裡的騎士,又能怎麼辦呢?
每天,動物們都以同樣的方法餵他食物,默林也給他一大杯「生命」之水。漸漸地,騎士變得越來越健壯,對生活也越來越充滿希望。
每一天,騎士都會問默林同樣的問題:「我什麼時候才可以脫掉盔甲?」每一次默林都是給予同樣的回答:「耐心等待!你穿了這麼長時間的盔甲,怎麼可能輕易就脫下呢?」
一天晚上,動物們和騎士靜靜傾聽著默林用他的魯特琴演奏最近流行的歌曲,等到默林演奏完畢後,騎士提出了這段時間一直盤旋在他腦中的問題:「你真的是亞瑟王的老師嗎?」
默林的臉頓時亮了起來,「是的,我是。」他說。
「可是你怎麼還活著?亞瑟王時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騎士大聲喊道。
「當你和原力連在一起時,過去,現在和未來就連成了一體。」默林回答。
「什麼是原力?」騎士問。
「它是萬事萬物的源頭,是一種神秘而且看不見的力量。」
「我不明白。」騎士說。
「你的大腦正努力去瞭解,但是它似乎能力有限。」
「我很聰明。」騎士爭論道。
「的確很聰明。」默林補充道,「你的聰明把你關進了盔甲。」
騎士無可辯駁,之後他想起了自己剛來時默林說過的話,「你曾經說過,我穿上這套盔甲是因為我害怕。」
「難道不是這樣嗎?」默林反問。
「不是這樣的。我穿盔甲是因為要去打仗,盔甲可以保護我。」
「你不過是害怕受重傷或被殺死。」默林補充道。
「每個人都會這樣!」
默林搖搖頭:「是誰說你必須去參加戰鬥?」
「我要證明我是一個心地善良,充滿愛心的好騎士。」
「如果你真的是一個心地善良,充滿愛心的好騎士,那為什麼還要證明呢?」默林問道。
騎士不想去思考這種問題,像往常一樣,他採用了逃避問題的老方法——睡覺。
第二天清晨,他醒來時有了個奇怪的想法——也許他還不能算是一個心地善良,充滿愛心的好騎士。他決定問問默林。
「你認為呢?」默林反問他。
「為什麼你總是用另一個問題來回答我的問題?」
騎士氣得直跺腳,他小聲地抱怨著默林:「這個默林,他真的能幫我脫掉盔甲嗎?」
拖著笨重的身軀,他坐到了一棵樹下,開始仔細思量默林的話。他想什麼呢?「可能嗎?」他對著空氣大聲地吼叫,「我不是一個心地善良,充滿愛心的好騎士?」
「有可能。」一陣細微的聲音傳來,「否則,你為什麼要坐在我的尾巴上?」
騎士連忙低下頭注意到旁邊坐著一隻松鼠。他可以看到松鼠的大部分身子,可是卻看不見松鼠的尾巴。
「對不起!」騎士說著,移開了他的腿,松鼠快速抽回了尾巴,「但願我沒有傷害到你,這個面盔總讓我看不清楚。」
「對此,我沒有任何異議。」松鼠的語氣聽起來很平和,不帶有任何憤恨,「所以你總是不斷傷害別人又不斷道歉。」
「自以為是的默林已經讓我受夠了,沒想到還有你這麼一隻自以為是的小松鼠。」騎士發著牢騷,「我沒必要留在兒這和你說話。」
他費力地試圖站起來,突然,他驚訝地脫口而出:「喂……我們倆剛才在談話嗎?」
「這多虧了我的好脾氣,」松鼠回答,「想想你剛才還坐在我的尾巴上呢!」
「但是,動物是不能說話的。」騎士說。
「我們當然可以說話,」松鼠說,「只不過人類聽不到而已。」
騎士半信半疑地搖搖頭:「你以前和我說過話嗎?」
「當然,每次嚼碎堅果,透過面盔塞給你時都說。」
「為什麼現在能聽到你的話,以前卻聽不到?」
「對於你的好問我很敬佩,」松鼠作出了自己的評論,「但是你為什麼不肯接受事實呢?事實就是如此。」
「你也是用問題來回答我的問題,」騎士說,「你呆在默林身邊的時間太久了。」
「難道你和他呆在一起的時間就很短嗎?」
隨後松鼠用尾巴掃了一下騎士,就爬到樹上了。騎士在它後面追問道:「等等,你叫什麼名字。」
「松鼠。」松鼠簡單明瞭地回答完之後,消失在了頂尖的樹枝間。
騎士目瞪口呆,搖了搖頭,這是自己的幻覺嗎?就在這時,他看到默林走了過來。「默林,」他說道,「我要離開這裡,我居然開始和松鼠說話了。」
「太好了!」默林回答。
騎士看起來疑惑不解:「你什麼意思?太好了?」
「沒錯,你變得越來越敏感,居然能對動物有了感應。」
騎士顯然還是困惑不已,因此,默林繼續為他解釋道:「其實,你並沒有真正和松鼠談話,只不過你感覺到了松鼠的振動,再把這些振動翻譯成語言。我期待著有一天你能和花兒說話。」
「除非你等到那些花種到我墳墓上的那一天,我要立刻離開森林。」騎士說。
「你要去哪裡?」默林問。
「回到朱麗葉和兒子的身邊。這麼長時間不在家,他們肯定很寂寞,我要趕快回去,照顧他們。」
「你連自己都照顧不了,你又怎麼照顧他們?」默林問他。
「可是我想念他們,」騎士哭了起來,「不管情況有多糟糕,我也要回去。」
「如果你穿著盔甲回去,那才是最糟糕的。」默林提醒他。
騎士一臉悲傷地看著默林:「我等不到脫掉盔甲的時候了,我現在就要回家,我要做一個善良的丈夫,好好愛護我的妻子,做一個偉大的父親。」
默林理解地點點頭。他告訴騎士回家奉獻自己的確是一份很好的禮物,「然而,禮物終究還是禮物,這取決於對方是否接受,否則只會是落在兩人肩上的負擔。」
「你認為他們並不希望我回去。」騎士驚訝地問,「不會的,他們肯定還會給我機會,我可是這個王國裡頂尖的騎士之一。」
「你的盔甲看起來似乎比實際的還要厚。」默林語調溫和。
騎士認真考慮著默林提出的問題。他想起朱麗葉總是無休無止地抱怨他經常去打仗,總是陶醉在盔甲的自我欣賞中,為了讓朱麗葉閉上嘴,自己總是突然就關上面盔,上床睡覺。也許朱麗葉並不希望他回去,可是克裡斯托弗肯定希望他回家。
「給克裡斯托弗捎個信,問問他的意見怎麼樣?」默林建議道。
騎士認為這是一個好主意。可是由誰去送信呢?默林指著站在肩上的鴿子:「麗貝卡可以做到這一點。」
騎士驚呆了:「它不知道我的家,它不過是一隻蠢笨的鳥。」
「我至少可以分清東、南、西、北。」麗貝卡怒聲說,「憑這一點我就比你強。」
騎士立即為自己的失言道歉,他完全被嚇住了。同一天中,他不僅與鴿子和松鼠交談,而且還惹怒了他們。
還好麗貝卡心胸寬廣,它接受了騎士的道歉。騎士快速給兒子寫了一封短信。之後,麗貝卡把信叼在嘴裡飛走了。
「別光顧和陌生的鴿子打情罵俏,把我的信弄丟了。」騎士在後面叫喊著。
麗貝卡並沒有理睬這些沒頭沒腦的話,它知道騎士還有太多東西需要學習。
一星期過去了,麗貝卡還沒有回來,騎士非常擔心,他知道騎士們都會訓練獵鷹捕食鳥類,因此,他害怕麗貝卡會不會已落入獵鷹的巨爪中,他一想到自己還參加過這種捕鳥的活動,他的眉頭禁不住皺了起來。
此時,默林正在歌唱:「如果你心胸狹窄,冷酷無情,冬天將會又漫長,又寒冷。」歌聲一停,騎士迫不及待表達了自己對麗貝卡的擔憂。
為了安慰騎士,默林即興作了一首快樂的小詩:「聰明的鴿子,飛翔在天際,嘴饞的獵人,可望不可及。」
突然,動物們開始沸騰起來,紛紛望向天空,默林和騎士也抬頭觀望。在他們頭頂盤旋的不就是麗貝卡嗎?
麗貝卡落到了默林的肩上,騎士也掙扎著站起來,默林取下麗貝卡嘴中的信件,莊重地告訴騎士這是克裡斯托弗的回信。
「讓我看看!」騎士急切地搶過信,當他打開信時,他不可置信地看著,嘴巴久久都沒有合上,「是一張白紙,」他大聲喊道,「這是為什麼?」
「這就是說,」默林溫和地說:「你的兒子對你瞭解得還不夠,他沒辦法給你答案。」
騎士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一言不發,接著慢慢地倒在了地上。他盡量控制住自己的眼淚,因為身著閃亮盔甲的騎士是不應該掉眼淚的。然而,他很快就被悲傷淹沒了,他哭泣了很長時間,騎士真的感到累了,更何況留在盔甲中的眼淚差點就把他淹死,最後他終於睡著了。
第三章 :: 真理之道
騎士醒過來時,默林靜靜地坐在他旁邊。「我很抱歉,我的行為一點也不像騎士的作為。」騎士說,「我的鬍子都濕了。」他厭惡地又補充了一句。
「不要說抱歉,」默林說,「為了脫離盔甲,你已經成功地邁出了第一步」。
「這是什麼意思?」
「你會明白的。」默林回答。他站了起來,對騎士說道:「你應該走了。」騎士聽了之後感到很不安,他剛學會享受在森林與默林和動物們的共同生活。再者,他也沒有別的地方可去。朱麗葉和克裡斯托弗也不想他回家。當然,他也可以重新拾起騎士的行當,繼續投入到各種戰爭中去。他在戰場上的勇敢、威猛讓他聲名遠揚,許多國王都很樂意將他招為部下,可是打仗對他來說已沒有什麼意義了。
默林提醒他,他的新目標就是脫掉盔甲。
「那有什麼用呢?」騎士垂頭喪氣地說,「對於朱麗葉和克裡斯托弗來說,能不能把盔甲脫下來根本就無關緊要。」
「為了你自己也要把盔甲脫下來,」默林說,「卡在盔甲裡已經給你帶來了這麼多麻煩,時間一天天過去,情況只會越來越糟。就連鬍子弄濕了你都會感染上肺炎因此喪命。」
「我想我的盔甲已變成了我的負擔,」騎士回答,「我厭倦了每天穿著它走來走去,我吃夠了那些粘糊糊的食物,想想看我連給自己抓癢都無法辦到。」
「自從你穿上盔甲之後,有多久你都沒有感受到一個吻的甜蜜,聞不到花朵的芳香,也聽不清曲調優美的旋律?」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騎士憂傷地說道。「你是對的,默林。就算為了自己,我也要把盔甲脫了。」
「你不能再像以前那樣思考和生活。」默林說,「因為你就是那樣思考才被關在盔甲裡的。」
「可是我應該如何改變這種境況呢?」騎士不安地問。
「事情並非人們看起來那麼困難,」默林一邊解釋,一邊帶領著騎士走到一條路前,「這就是你走進森林的那條路。」
「我並沒有走什麼路。」騎士說,「我在森林裡迷路了好幾個月。」
「人們通常都意識不到自己所走的路。」默林回答。
「你的意思是說,這條路近在眼前,只不過是我視而不見?」
「沒錯,如果你想要走回去,你隨時就可以上路,但是這條路將把你引向不忠、貪婪、仇恨、嫉妒、恐懼、無知。」
「你覺得這些缺點我都有嗎?」騎士生氣地問。
「有時候,會從你身上看到這些缺點。」默林平靜地說出自己的看法。然後默林指向了另一條路,這一條路比剛才那條狹窄而且異常陡峭。騎士觀察了一會兒,說道:「看起來,很難攀爬。」
默林點點頭,回答道:「那就是真理之道,越接近遠處的山頂就越陡峭。」
騎士無精打采地看著這條路:「我不肯定走這條路值不值得,如果我爬到山頂,我又能得到什麼呢?」
「你可以扔掉你不想要的盔甲。」默林解釋道。
騎士陷入了沉思。如果他由原路回去,絕對不可能脫掉盔甲,還可能因為孤獨和疲倦而死去。如果想要脫了盔甲,惟一的方法就是踏上真理之道,可是自己也許會因為過於勞累死在半道上。
騎士看著陡峭的真理之道,再看看穿在身上的盔甲,「好吧!」他下定決心說,「我想試試真理之道。」
默林點點頭:「身穿如此笨重的盔甲走上未知之路,作這樣的決定需要很大的勇氣。」
騎士知道自己必須立刻啟程,否則又會改變主意。「我現在就去牽馬。」他說。
「哦,不行,」默林搖搖頭,「路太窄了容不下馬匹,你不得不步行前進。」
頓時,騎士像洩了氣的皮球癱坐在石頭上:「我還是寧願鬍子濕了,讓我得肺炎死了算了。」
「你並不是一個人上路,」默林告訴他,「松鼠會和你做伴。」
「你希望我怎麼做,騎在松鼠身上嗎?」騎士問道,他真的害怕和一隻能言善辯的動物一起走這趟艱難的旅程。
「你不能騎在我身上,」松鼠發話了,「但是你需要我為你提供食物,除了我還有誰能嚼爛堅果塞到你的面盔裡。」
麗貝卡此時正盤旋在附近的一棵樹上,它聽到了大家的談話,飛過來停在騎士的肩膀上,說道:「我也要和你們一起去。我到過山頂,我認識路。」
松鼠和麗貝卡想要助騎士一臂之力的願望,給了騎士所需的勇氣。
「唉!這真是很有意思!」他喃喃自語,「全國最頂尖的騎士居然需要一隻松鼠和一隻鳥來給自己勇氣!」他艱難地站了起來,向默林示意他準備馬上啟程。
正當他們邁開步伐上路時,默林從脖子上取下一把精緻的金鑰匙並遞給騎士:「這把鑰匙可以幫助你打開擋住你前進道路的三座城堡的大門。」
「我知道!」騎士急切地叫道,「每一個城堡裡都有一位公主,我會殺死看守她的惡龍,並拯救……」
「夠了!」默林打斷了他,「這些城堡裡都不會有公主,就算有公主,以你目前的狀況誰也拯救不了,你最好先挽救你自己。」
聽了這番話,騎士沉默了,默林卻繼續說:「第一個城堡是沉默之堡,第二個是知識之堡,第三個是志勇之堡,一旦你進入了城堡,你必須要學會應該掌握的東西之後,才能找到走出城堡的路。」
對騎士而言,這可不像拯救公主那樣充滿樂趣,更何況此時此刻自己對城堡之旅也毫無興趣。「我何不繞過城堡走過去算了。」騎士繃著臉說。
「如果你繞道而行,就會偏離正道,然後迷失方向,要想爬到山頂你就必須通過城堡。」默林堅定地說。
騎士看著前方狹窄、陡峭的道路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那條路消失在那些高聳入雲的樹林間。他感覺到這條道路比他參加過的戰鬥還要艱難得多。
默林很清楚騎士的想法:「是的,踏上真理之道就如同投入到與以往完全不一樣的戰鬥中去,而這趟旅程會讓你學會如何珍愛自己。」
「我應該怎麼做?」騎士問道。
「從學習瞭解自己開始。」默林回答,「要想打贏這場戰爭並不需要你的劍,把劍留下來。」默林柔和的眼光在騎士身上停留了一會,之後他補充道:「如果你碰到無法處理的事,只要呼喚我,我就會出現。」
「你是說,不論我身在何方,只要需要你,你都會出現?」
「任何有自尊心的魔法師都可以做到這一點。」說完,默林就消失了。
騎士大吃一驚:「怎麼回事?天啊!他消失了。」
松鼠點點頭:「有時候他的表演的確有些過火。」
「你們打算就在這兒一直說話浪費精力嗎?」麗貝卡顯然很不高興,「我們上路吧!」
騎士點頭表示同意,頭盔發出了匡啷的聲音。他們就這樣上路了——松鼠帶頭,騎士緊跟其後,麗貝卡站在騎士的肩上。不時地,麗貝卡飛出去探探路,再回來向他們匯報前方的情況。
幾小時之後,騎士崩潰了,他又累又難受,他不能習慣不騎馬走路,更何況還穿著盔甲。天色即將暗下來,麗貝卡和松鼠決定在此過夜。
麗貝卡穿梭在樹叢間,很快叼回了一些漿果,並塞進了騎士的面盔裡。松鼠則到附近的小溪,用一些胡桃殼盛水回來,騎士再用默林給他的吸管喝水。騎士太累了,結果還沒有享受松鼠為他採集的堅果就呼呼睡著了。
第二天清晨,明媚的陽光透過頭盔射到了騎士的眼睛上,他總算醒過來了。由於不習慣這麼刺眼的陽光,他眨著眼睛,他的面盔從來沒有透進過這麼多的光線。當他正在努力找出原因時,他發現松鼠和麗貝卡正盯著他,而且還唧唧喳喳興奮地聊天。騎士掙扎著坐了起來,他突然發現他能看到更多的東西,還感覺到涼風輕拂著自己的臉龐,他的面盔有些地方裂開,脫落了下來。「怎麼回事?」他問自己。
松鼠立刻回答了他的問題:「面盔裂開,掉了下來。」
「這怎麼可能?」騎士大聲問道。
「你看了兒子的空白信後,流出的眼淚使盔甲生銹了。」麗貝卡解釋道。
騎士想了想,當時自己是如此痛苦,以致於盔甲都無法保護自己。相反,悲傷的眼淚開始讓包裹他的鐵皮裂開了。
「我明白了!」他大聲喊道,「發自內心的眼淚可以讓我脫離盔甲。」
他快速站起來,之前他每次起來從沒有這樣快。「松鼠,麗貝卡,」他又叫又喊,「妙不可言,真理之道,上路!」
麗貝卡和松鼠因為眼前的事高興極了,所以都忘了提醒騎士,他這兩句詩押韻實在蹩腳。
三位繼續往上爬,對騎士而言,這是美妙的一天!穿過樹林時,他注意到陽光穿過樹枝形成的斑斑點點。他仔細觀察了幾隻知更鳥的臉,發現它們長得不一樣,他告訴麗貝卡自己的發現,麗貝卡高興得跳上跳下:「你開始注意到了不同形式的生命,這是因為你看到了自己內心的不同之處。」
騎士努力去琢磨麗貝卡的話。他為自己的不恥下問感到驕傲,以前他一直以為騎士肯定比一隻鴿子聰明。
就在這時,前去探路的松鼠蹦蹦跳跳地回來了:「下一個山坡就是沉默之堡。」
由於騎士看到城堡很激動,他快速向前邁步,盔甲也發出噹啷的聲音。等到他爬上山頂時,早已是上氣不接下氣,的確,沉默之堡在前方忽隱忽現,完全擋住了通往山頂的路。騎士向松鼠和麗貝卡表達了自己的失望之情,因為他以為沉默之堡應該會更壯觀一些,事實上,沉默之堡和那些旅遊宣傳冊上的城堡沒什麼兩樣。
麗貝卡笑著說:「當你學會了接受而不是期待,失望就會少得多。」
騎士為這句話透出的哲理點點頭:「我的一生中大部分時間都在失望。我記得小時候自己躺在嬰兒床上,自認為是世界上最美的嬰兒,後來我的保姆低下頭看著我說:『只有你媽媽才會喜歡這張臉』。結果我為自己擁有一張醜陋的臉而感到失望,同時也對保姆的失禮感到失望。
「如果你真的認為自己很漂亮,你就不會介意保姆的話,你也不會感到失望。」松鼠解釋道。
騎士聽了這番話,感覺很有道理:「我開始覺得動物要比人聰明。」
「你能這樣說就表明你和我們一樣聰明。」松鼠回答。
「我認為這和聰明沒有關係,」麗貝卡說,「動物善於接納現實,人類卻期待過多。你不會聽到一隻兔子這樣說:『我希望今天早上太陽能夠出來,這樣我就可以好好到湖裡玩一玩。』事實上,就算太陽沒出來,兔子的一天也不會被破壞。哪怕只做一隻兔子,它也很高興了。」
騎士推敲著這些話,他簡直無法想像,有人會僅僅因為自己是一個人就很高興。
很快,他們就來到了城堡的門前。騎士把掛在脖子上的金鑰匙拿下來放到了鎖裡。當他打開大門後,麗貝卡低聲說:「我們不和你進去。」
騎士剛學會愛護和信任兩位新朋友,可是它們卻不能陪他進去,他感到很失望,他想說出自己的感覺,可他最終沒有說。他又開始期待了。
兩位知道騎士有些膽怯,不想踏進城堡。「我們可以告訴你門在哪裡,」松鼠說,「可是你必須一個人穿過那扇門。」
麗貝卡飛走了,興高采烈地留下一句話:「我們在城堡的另一邊等你。」
第四章 :: 沉默之堡
只剩下自己一個人,騎士小心翼翼地把頭伸進城堡的大門裡。他的膝蓋有些顫抖,使得盔甲發出低沉的金屬聲。萬一麗貝卡看到自己這副蠢相,實在太丟人現眼了。所以騎士振作起精神,勇敢地走進了城堡,身後的門關上了。
這時,他真希望自己帶著劍,可是默林許諾不會出現惡龍,騎士相信他。
騎士走進城堡寬闊的前廳,四處觀望。一面牆上有一個很大的石製壁爐,爐中火焰熊熊,地上鋪著三塊地毯,除此之外,別無他物,他走向前坐在壁爐旁邊的地毯上。
很快,騎士發現了兩件事:第一,這個大廳看起來沒有通到城堡其他地方的門;第二,城堡裡瀰漫著一種陰森,恐怖的寂靜,他意識到火爐裡甚至都沒有辟裡叭啦的燒柴聲。以前在家裡,他認為自己的城堡是最安靜的城堡,特別是朱麗葉幾天都不和他說話時猶為安靜。可是現在城堡裡的寂靜完全和以前不一樣。沉默之堡果然名不虛傳,他從來沒有這樣孤單寂寞過。
突然,身後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騎士嚇了一大跳。
「騎士,你好!」
騎士轉過身,驚訝地看到國王正從一個角落裡向他走過來。
「陛下!」他吸了一口氣,「我竟然沒有看到您,您怎麼會在這裡?」
「和你一樣,騎士,我也在找出去的門。」
騎士朝四周看了一下,說道:「我什麼門也看不到。」
「你只有瞭解了其中的奧妙之後才能找到門,」國王說,「當你知道了這個房間有什麼之後,你就會看到門。」
「希望如此,我的陛下。」騎士說,「在這見到您我很驚訝,我聽說您率兵征戰去了。」
「每當我踏上真理之道探尋真理時,我都會發佈類似的說法。」國王解釋道,「那樣的說法大家容易理解。」
騎士一臉茫然。
「每個人都瞭解戰爭,」國王說:「但是很少有人瞭解真理。」
「對,」騎士同意,「要不是困在盔甲裡,我也不會踏上這條路。」
「大部分人都被內心的盔甲困住了。」國王強調。
「這是什麼意思?」騎士問。
「我們樹起屏障保護所謂的自我。然而有一天我們被擋在了屏障後面,無法出去。」
「我從來沒想過您也會被困住,陛下,您是如此的英明!」騎士說。
國王的笑容看起來很淒涼:「我的確很英明,所以我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被困住了,所以我來到這裡,我可以更好地瞭解我自己。」
騎士覺得受到了極大的鼓舞,期待著國王或許可以給他指出方向。「您看,」騎士滿臉迸發出希望的光亮,「我們可以一起走出城堡嗎?這樣我們也不會太過孤單。」
國王搖搖頭:「我曾經試過。身邊有一個同伴可以不停地說話,這樣一來,的確不會感到孤單,但是一旦有人說話,我們就看不到離開這裡的門。」
「也許我們可以在一起,但是不交談,保持安靜。」騎士提出建議,他可不想一個人在沉默之堡裡獨自徘徊。
這次國王更用力地搖搖頭:「不行,那樣的方式我也試過。寂寞因此會變得不那麼可怕,而且還是找不到出去的門。」
騎士抗議:「可是如果不說話……」
「沉默不只是不說話而已,」國王說,「我發現當我和別人在一起時,我只想把我最好的一面表現出來。不把屏障推開,我就不能讓自己或別人看到自己究竟想隱藏什麼。」
「我不明白。」騎士說。
「你會明白的。」國王回答,「當你在這呆的時間長了,你就會明白,每個人必須獨處才能脫掉盔甲。」
騎士聽了這些話很驚慌:「我不願意一個人呆在這裡!」騎士大喊大叫,騎士抬起自己的腳本想重重地踩在地板上,可沒想到踩到了國王的大腳趾上,國王尖叫一聲,抱著腳四處亂跳。
騎士嚇壞了,以前踩到鐵匠,現在又是國王。「對不起,陛下。」騎士很抱歉地說。
國王輕輕地揉著腳趾:「沒關係,盔甲帶給你的傷害比它帶給我的傷害大多了。」之後,國王站直了身體,理解地看著騎士:「我知道你不想一個人呆在這裡。我第一次來到這時裡,我也有同樣的想法。但是我現在瞭解到,到這裡來一定要獨立完成自己的任務。」說完,國王一瘸一拐地走開了,臨走前補充了一句:「我該上路了。」
騎士困惑地問:「您要去哪裡?門在這裡。」
「那是入口,出口是另一邊。你進來時我才看到。」國王說。
「您說您找到了出口?您以前不是來過嗎?您不記得出口了嗎?」騎士問道,他不明白國王為何不厭其煩地又回到這裡。
「真理之道永遠也走不完。每次來這裡,我都能找到新的出口,同時我也懂得了越來越多的道理。」國王揮揮手,「再見,我的朋友。」
「等等,拜託,請等等!」騎士叫道。
國王回過頭來同情地看著他:「怎麼了?」
騎士知道自己無法動搖國王的決心:「走之前,您能給我點建議嗎?」
國王想了想,回答說:「親愛的騎士,對你來說,這是一次全新的戰鬥,比起以前的征戰,你需要更大的勇氣。如果你能鼓起勇氣留下來,並能夠完成任務,這就是你最大的勝利。」
說完,國王轉過身,伸出手彷彿在開門。然後在牆邊消失了,留下騎士目瞪口呆地站在那兒。
騎士趕快衝到國王消失的牆邊,貼近牆仔細觀察,希望找到國王出去的門。可是在他面前的不過是一道堅固的牆,他開始走來走去,城堡裡只能聽到他的盔甲互相碰撞發出的聲音。
過了一會兒,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沮喪。為了讓自己高興一些,他連連唱起了那些振奮人心的戰歌:「寶貝,我將為你戰死沙場」「我和頭盔去哪裡,哪裡就是我的家。」他一遍又一遍唱著這些歌。
漸漸地,他的嗓子越來越嘶啞,身體也越來越疲憊,寂靜慢慢地淹沒了他的歌聲,最後這種死一般的寂靜完完全全吞噬了他。這時,他終於承認了一件他從前沒有注意的事,他害怕孤獨。
就在這時,他看到遠處牆上出現了一扇門,他走過去,慢慢推開門,進入了另一個房間。這個房間比前廳稍小一些,與前廳相似的是,它也是鴉雀無聲。
為了打發時間,騎士開始大聲地自言自語。想到什麼,他就說什麼。他談到自己的童年,以及少年時期,與他認識的別的男孩相比,他是多麼非同一般。當別的孩子整天捕捉鵪鶉,玩「把尾巴釘在野豬身上」的遊戲,他卻在房裡讀書。當時,所有的書基本上都是僧侶所著,適合他讀的書不多,不過很快他就讀完了那些能讀的書。之後,只要他遇見誰,他就急切地想和對方交談。如果沒有遇到別人,他就自言自語,正如現在所做的一樣。出乎意料,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之所以說了這麼多話是因為自己害怕孤獨。
騎士認真思考著這個問題,直到他的聲音打破了令人恐懼的寂靜。「我想一直以來我都很害怕孤獨。」
剛說完話,另一扇門出現了。騎士打開門,走進了另一個房間,這個房間比上一個房間更小了。
他坐在地板上,他的思考並沒有停下來。很快,他恍然大悟自己浪費了大半輩子的時間不是在誇耀過去的功績,就是盤算將來的打算。他從來沒有認真享受正發生的一切,之後,又一扇門出現了。他又進入了一間更小的房間。
事情進展得這樣順利使騎士大受鼓舞,進入房間之後,他做了一件以前從沒做過的事:他靜靜地坐下,傾聽寂靜。他發現自己一生的大部分時間沒有真正聆聽任何人的話語,或者是風吹動樹葉的沙沙聲,下雨時的淅瀝聲,溪水在小溪中流過的潺潺流水聲,這些聲音一直都存在,可他從來沒有認真地聽過。當朱麗葉想告訴他自己的感受,特別是悲傷的時候,可他根本就不想聽。朱麗葉的悲傷讓他想起了他自己的悲傷,事實上,他無時無刻地穿著盔甲就是因為他不想聽到朱麗葉哀傷的聲音。只要他一拉下面盔,他就可以拒朱麗葉於千里之外。
和一個穿著盔甲的人交談,朱麗葉肯定會覺得孤單,那種孤單正如他現在獨自一人坐在這墳墓般的房間裡的感覺一樣。他的痛苦和孤寂感逐漸從心頭噴湧而出。他很快就感受到了朱麗葉的孤獨和痛苦。這麼多年來,他一直強迫朱麗葉生活在一座寂靜的城堡裡,一想到這些,眼淚頓時滑落眼眶。
騎士不知哭了多長時間,眼淚從面盔的縫隙裡流出,把他身下的地毯都弄濕了,眼淚還流進了壁爐裡,火也熄滅了。整個房間很快就要被淹沒,要不是另一扇門及時出現,騎士就會沒命了。
儘管他疲憊不堪,他還是踩著水走到門邊,推開了門,進入到下一個房間。這個房間更小,比他的馬棚大不了多少。「奇怪!房間為什麼會變得越來越小,」他大聲地詢問自己。
立刻一個聲音回答了他:「因為你和自己越來越靠近了。」
騎士驚訝地四處搜尋,他一直以為這裡只有他一個人,可是剛才是誰在說話?
「是你自己。」那個聲音回答了他沒有說出口的疑問。
這個聲音好像來自他的內心深處,可是這怎麼可能呢?
「是的,當然可能,」這個聲音回答,「我就是真正的你。」
「但是我才是真正的我,」騎士抗議。
「看看你自己,」這個聲音以一種厭惡的腔調說道,「坐在那兒飢腸轆轆,穿著一身廢鐵,戴著一個生銹的頭盔,鬍子還濕了。如果那就是真正的你,我們倆的麻煩可就大了。」
「你最好弄清楚,」騎士說,「這麼多年來,我從來沒有聽你說過一句話。現在你開口說的第一句居然是你才是真正的我。你以前怎麼不這樣說?」
「多年來我一直跟隨著你,」這個聲音回答,「但這是第一次你能夠這樣安靜,這才聽得見我的聲音。」
騎士一臉狐疑:「如果你是真正的我,那麼你說,我又是誰?」
聲音友善地回答:「你可不能指望自己一下子就明白所有的一切。你可以睡上一覺。」
「好的,」騎士說,「但是睡覺之前,我想知道我應該如何稱呼你?」
「稱呼我?」聲音中透著疑惑,「為什麼,我就是你。」
「我不能叫你是我,這會把我弄糊塗的。」
「好吧!你就叫我塞姆。」
「為什麼是塞姆?」騎士問。
「為什麼不可以呢?」對方回答。
「你肯定認識默林,」騎士說到這兒,頭就垂下了,他實在是太睏了,眼睛一閉,他很快就進入了深沉、安寧的夢鄉。
當騎士醒來時,他不知道自己身處何方,他只是意識到自己的存在。整個世界好像消失了,當他完全清醒時,他看到松鼠和麗貝卡坐在自己的胸口上。「你們怎麼會在這兒?」他問道。
松鼠笑了:「我們一直都在這兒。」
「你已經出城堡了。」麗貝卡說道。
騎士把眼睛再睜大一些,掙扎著坐了起來,他驚奇地四處觀望。的確,他正躺在沉默之堡另一端的真理之道上。
「我是怎麼出來的?」他問道。
麗貝卡回答:「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你自己想辦法出來的。」
「我記得最後一件事是,」騎士說,「我正在和……」他立刻不說了。
想要告訴松鼠和麗貝卡有關賽姆的事,可是解釋起來又挺困難,更何況,這可能只是他的幻想而已。他有太多的事要考慮。騎士伸出手抓了抓頭,過了一會兒,他才明白自己接觸的是自己的皮膚。他用兩隻戴著鐵手套的手捧住頭,頭盔已完全不見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臉,還有那亂七八糟的長鬍子。
「松鼠,麗貝卡!」他大聲喊道。
「我們已經知道了。」它倆一致高興地說,「你肯定在沉默之堡裡又哭了。」
「我的確哭了。」騎士回答,「可是,一個頭盔怎麼可能一夜之間就不見了。」
松鼠和麗貝卡狂笑起來,麗貝卡笑得在地上直喘氣,翅膀還不停拍著。
騎士覺得麗貝卡的行為很古怪,他想知道什麼事如此好笑。
松鼠首先喘不氣來:「你在城堡裡不只是一個晚上。」
「那麼是多長時間?」
「在你呆在城堡裡的這段時間,我輕而易舉就已採集了五千多個堅果。那麼你覺得是多長呢?」
「我覺得你都快變成堅果了!」騎士大喊。
「你在城堡裡呆了很久很久時間,」麗貝卡向他保證。
騎士不可置信地張大了嘴。他看著天空,發出一聲呼喊,聲音震耳欲聾:「默林,我必須和你說話。」
默林果然信守諾言,很快就出現在騎士面前。除了那長長的鬍子外,默林一絲不掛,而且還在濕淋淋地滴水,顯然,默林正在洗澡就被騎士叫來了。
「對不起,打擾了。」騎士說,「不過,這件事十萬火急。」
「沒關係,」默林打斷了他,「作為魔法師就要習慣這種打擾帶來的不便。」
他甩開鬍子上的水:「對於你的問題,我的答案是你的確在沉默之堡裡呆了很長時間。」
默林總是能讓騎士大吃一驚:「你怎麼知道我要問你這個問題。」
「因為我瞭解自己,所以我也能瞭解你。我們屬於彼此。」
騎士想一想:「我好像理解了,我感覺到了朱麗葉的痛苦,因為我也是她的一部分。」
「是的。」默林回答,「所以你為了她流下了眼淚,當然這也是為了你自己。這是你第一次為別人流淚。」
騎士告訴默林他覺得很驕傲。魔法師欣慰地笑了:「人們其實不必因為自己是人類而自傲,這就如同麗貝卡為自己能飛而感到驕傲一樣滑稽。麗貝卡是帶著翅膀降臨到世間的。你出生時就有心,現在你開始用心去思考,這本來就是你應該做的。」
「你讓人洩氣的本領可真是了不起,默林。」騎士說。
「我並不是故意對你很苛刻。你做得很好,否則你就不會遇到塞姆。」
騎士鬆了一口氣:「那麼我是真的聽到他的聲音了,那不是我的幻想。」
默林哈哈哈直笑:「不是幻想,塞姆的確存在。事實上,他可能比你多年來一直稱作的『我』要更真實,你只是注意傾聽真正的自我,這就是為什麼時間過得如此之快,而你卻沒有意識到。」
「我不明白。」騎士說。
「等你通過知識之堡,你就會明白。」說完,騎士還沒來得及問其他問題,默林就去無蹤影了。
第五章 :: 知識之堡
騎士、松鼠、麗貝卡再次踏上真理之道,朝著知識之堡前進。那天他們只停下來休息兩次,一次是吃東西,另一次是騎士用他那磨利的鐵手套刮掉亂七八糟的鬍子以及割掉他那冗長的頭髮。簡單整理完鬍子和頭髮之後,騎士看起來感覺好多了。他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自由。脫了頭盔之後,他可以自己吃堅果,不需要松鼠再給他餵食,雖然他很感激松鼠之前對他實施的救命之道,可他認為這可真不算是一種優雅的方式。他自己可以吃早已習慣的水果和草根,而且他再也不想吃鴿子、家禽或其他肉類,因為他覺得如果這樣做就如同把好朋友當作盤中餐點似的。
天黑之前,三人翻過了一座小山,看見了位於遠處的知識之堡。它看起來要比沉默之堡大,它的門是純金打造的。這是騎士所見過的最宏大的城堡,甚至比國王的宮殿還要大。騎士盯著這座醒目的建築物,同時也在思量是誰設計了這座城堡。
就在這時,塞姆的聲音打斷了騎士的深思:「宇宙萬物設計了知識之堡,宇宙是所有知識的來源。」
騎士嚇了一跳,不過很高興又聽到了塞姆的聲音:「很高興聽到你的聲音。」
「其實,我根本就沒離開過,」塞姆回答,「記住,我就是你。」
「拜託,別再提醒我這些。我今天理了發,刮了鬍子,喜歡我這個樣子嗎?」
「這是第一次你把自己打理得還不錯。」塞姆回答。
塞姆的風趣惹得騎士哈哈大笑,他喜歡塞姆的幽默感,如果知識之堡與沉默之堡相似的話,他很高興塞姆陪在他身旁。
騎士、松鼠、麗貝卡一行走過護城河上的吊橋,停在金光閃閃的大門前。騎士拿出鑰匙打開了門,正當他推門進去時,他回頭問松鼠和麗貝卡是不是自己一個人進去。
「不是,」麗貝卡回答,「沉默只限於一個人,知識屬於大家。」
騎士不明白為什麼「鴿子」這個名詞會有容易上當受騙的含義。
三位走過門廊,進入了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一般情況下,城堡大門旁邊都會有火炬,可以照亮前方,不過騎士摸索了半天,什麼也沒找到。擁有純金大門的城堡居然沒有火炬?「哪怕是再低級的城堡都會有火炬。」騎士小聲地埋怨著,這時松鼠叫住了他。騎士小心翼翼走到松鼠旁邊,微弱的光線下,松鼠正指著牆上發出亮光的碑文。上面刻著:
知識就是指引你前進的光亮。
「我寧願有一把火炬。」騎士心想,「管理這個城堡的人可真善於節省照明費。」
塞姆的聲音響起了:「這句話的意思是知道得越多,這裡就會變得越亮。」
「塞姆,我敢打賭你是對的!」騎士叫喊著,話剛說完,一絲光亮滲進了房間。
這時,松鼠叫騎士到它旁邊,它找到了另一塊刻在牆上閃耀的碑文:
你會把需要誤認為愛嗎?
騎士看了毫無頭緒,不由喃喃自語:「我希望趕快想出答案,這樣房間會更亮一些。」
「你很快就明白了。」塞姆回答。
沒想到騎士輕蔑地哼道:「我可沒有時間玩二十個問答遊戲,我需要趕快走出城堡,早日爬到山頂上。」
「也許在這裡學到的東西將讓你擁有足夠的時間。」麗貝卡建議。
目前,騎士並不願意接受麗貝卡的建議,他可不想聽麗貝卡講道理。他恨不得衝入黑暗中,跌跌撞撞地走出去。然而,黑暗是如此令人生畏,身邊又沒有帶劍,騎士有些害怕,對他而言,除了想出碑文的含義之外他別無選擇。他歎了一口氣,坐在碑文前,又讀了一遍上面的內容:你會把需要誤解為愛嗎?
騎士知道自己很愛朱麗葉和克裡斯托弗,不過他也承認,在朱麗葉開始躺在酒桶旁邊,大口喝酒之前,他更愛朱麗葉。
塞姆說道:「對,你愛朱麗葉和克裡斯托弗,不過,你不是也需要她們嗎?」
「應該是吧!」騎士承認,朱麗葉聰慧機敏,又善於寫一些優美的詩篇,這些都為他的生命添加了許多美。另外朱麗葉為了逗他開心,經常邀請朋友到家裡來做客。當時他還每天穿著他的盔甲,這些體貼入微的事他又何嘗不需要。
他回想起騎士的生意變得清淡之後,他們買不起新衣服,也請不起女傭,可朱麗葉卻為家人縫製了漂亮衣服,為騎士和她的朋友做出了美味的飯菜。騎士還想起朱麗葉總是把城堡打理得乾乾淨淨。特別是當他從戰場上回來身無分文時,他們不得不搬進便宜的城堡,而搬家的重擔往往落到了朱麗葉的身上,他卻四處奔波,到處參加馬上比武大賽。他還記得當朱麗葉把他們的衣物用品從一座城堡搬到另一座城堡時,她看起來是多麼憔悴!當朱麗葉伸出手想要觸摸他時,冰涼的盔甲無情地阻擋了她,她是多麼難過!
「不就是從那時候朱麗葉才開始沉溺於酒精中的嗎?」塞姆輕輕地說道。
騎士點點頭,眼淚很快就溢滿了眼眶,一串串滑落下來,然後,他的腦海中閃過一種可怕的想法:他沒有批評自己的所作所為,卻指責朱麗葉酗酒。事實上,他需要朱麗葉酗酒,因為他就可以把所有的錯都推到朱麗葉身上,甚至自己被困在盔甲裡也是她的錯。
當騎士意識到自己過去如此不公平地利用朱麗葉,眼淚就如同斷了線的珠子無法停止。的確,過去的日子,他對朱麗葉的需要遠甚於對她的愛。他希望自己可以多愛她一些,少要求她一些,可是,他不知該怎麼做。
眼淚還是流淌不停,騎士又意識到自己對克裡斯托弗的需要也遠甚於對他的愛,騎士之所以想要兒子是因為當自己變老了,兒子還可以以他的名義出去打仗。這並不意味著騎士不愛兒子,他是如此深愛著金髮閃耀、漂亮聰明的兒子,他也很喜歡聽兒子說:「爸爸,我愛你。」但是他所愛的這些也恰好回應了他心中的需求。
突然,一種想法閃入他的腦海:他之所以需要朱麗葉和克裡斯托弗的愛是因為他並不愛自己。事實上,他需要那些從惡龍魔爪下拯救出來的少女們的愛以及所有他作戰保護的人的愛,因為他並不愛自己。
當騎士意識到如果他不愛自己,他就不可能真正去愛別人,他哭得愈發傷心了。
他對別人的需要擋住了他前進的路。
騎士承認了這一切之後,一道美麗、明亮的光線照亮了房間,驅散了黑暗。一隻手溫柔地放進了他的肩上,他回過頭,淚眼朦朧中,看到默林正微笑地看著自己。
「你發現了偉大的真理,」法師告訴騎士,「你能愛自己多深,就能愛別人多深。」
「我該如何愛我自己?」騎士問。
「當你瞭解自己所知的一切之後,你就開始愛自己了。」默林說。
「我知道,我是個傻瓜。」騎士哽咽道。
「不,你知道了真理,真理就是愛。」
騎士得到了安慰,他沒有再哭了,眼淚干了之後,他注意到了周圍的光亮,這是他從來沒有見到過的光線,看不出光源,卻又無處不在。
默林感歎道:「你瞭解了自己,這種認識所散發出來的光芒是最美麗、最耀眼的光芒。」
騎士看了一下周圍的光線,之後又看了一下遠處的昏暗:「這個城堡對你來說並不存在黑暗,是嗎?」
「是的,」默林回答,「並不存在。」
默林的話鼓舞了他,騎士站起身,準備繼續前進,他感謝默林,因為他並沒有呼喊默林,他就主動現身了。
「沒關係,」魔法師說,「人們經常不清楚自己什麼時候該尋求幫助。」默林話剛說完就消失了。
騎士開始朝前走,這時麗貝卡從前方的黑暗中飛了過來。
「哇!」它大叫道,「我帶你們去看一樣東西。」
騎士從來沒見過麗貝卡如此興奮,它一向都相當冷靜,可是現在它在騎士肩頭上竄下跳,很難控制自己。它帶著騎士和松鼠來到一面大鏡子前。「就是它!就是它!」麗貝卡大聲地叫著,眼睛興奮地閃著光。
然而騎士很失望。「不過是一面破鏡子而已,」他不耐煩地說,「我們繼續前進。」
騎士雖然有點興趣但熱情不高。他從來就不太照鏡子因為他認為自己長得並不英俊。但是迫於麗貝卡的堅持,他只好站在鏡子前面,盯著鏡中的自己。他以為自己應該會看到一個高大的人,眼神憂鬱,有著一個大鼻子,除了頭部以外都包著盔甲,可是讓他驚訝的是鏡中出現的卻是一個迷人的、精神充沛的人,眼睛閃耀著熱情和愛的光芒。
「這是誰?」騎士問道。
松鼠回答:「是你。」
「這面鏡子是假的,」騎士說,「我怎麼可能是這樣。」
「你看到的是真正的自我,」塞姆解釋,「這是隱藏在盔甲下的你。」
「可是,」騎士提出了抗議,聚精會神地看著鏡子,「這個人不過是完美的樣本,他的臉洋溢出美麗和純真。」
「那是你的潛能,」塞姆回答,「會讓你變得美麗、純真及完美的潛能。」
「如果那是我的潛能,」騎士說,「那麼實現這些目標的道路上一定發生了可怕的事。」
「是的,」塞姆應答道,「你在你和自己真正的感覺之間放置了隱形的盔甲。這副盔甲存在得太久了,終於成了形,變成了你永久的面具。」
「也許我的確掩蓋了我的感覺,」騎士說,「可是我不能只說我想說的,只做我想做的,這樣一來,大家都不會喜歡我。」當騎士說到這裡時,他立刻停住了嘴,因為他一下子意識到自己的生活方式完全取決於別人是否喜歡自己。他想到自己縱橫沙場,勇鬥惡龍,拯救少女,所做的這一切不過是為了證明自己是一個心地善良,充滿愛心的好人。事實上,他根本就不需要證明什麼,他就是一個心地善良充滿愛心的好人。
「我的天啊!」他大聲叫道:「我浪費了我的一生!」
「不,」塞姆很快地說,「沒有浪費,你不過是需要時間去瞭解你剛認識到的這一切。」
「我又想哭了。」騎士說。
「現在哭似乎是一種浪費,」塞姆說,之後,塞姆唱起了一隻小曲:自憐的淚水令人厭惡,它不是令盔甲生銹的類型。
騎士雖然沒有雅興欣賞塞姆的小調及幽默。「停下你那令人作嘔的歌曲,否則我踢你。」他怒吼道。
「你不可能踢我,」塞姆咯咯笑道,「我就是你,不記得了嗎?」
在這一刻,如果能解決了塞姆,騎士很樂意舉槍自殺,所幸地是,當時還沒有發明槍,所以實在沒有辦法趕走塞姆。
騎士又看了一下鏡子,他看到了友愛、仁慈、熱情、智慧以及無私。他明白如果想要擁有這些東西,他就可以擁有,因為這些特質一直以來就是他具有的。
當他想到這裡,一束美麗的光芒再度亮起,比剛才還要明亮,整個房間完全被籠罩在光亮中。令騎士感到驚訝的是,這座城堡只有一個房間,一個巨大的房間。
「這就是知識之堡的標準建築形式,」塞姆說,「真正的知識不需要分類,因為所有的知識都來源於同一個真理。」
騎士贊同地點點頭。當他正打算離開時,松鼠跑過來,說道:「城堡有個院子,院子中央有一棵很大的蘋果樹。」
「這樣啊!帶我去!」騎士有些著急,因為他覺得餓了。
騎士和麗貝卡跟隨松鼠來到院子裡,院子裡有一棵高大的蘋果樹,粗大的樹枝上結著從未見過的蘋果,如此紅潤,如此鮮亮。
「你覺得這些蘋果怎麼樣?」塞姆俏皮地問。
騎士忍不住笑了起來,隨後他注意到樹旁有一塊石碑,上面刻有字:
請隨意品嚐鮮果,吃後體會野心的真諦。
騎士思索片刻,完全毫無頭緒,最後他決定放棄。
「如果你放棄了,我們就不可能出去。」塞姆提醒他。
騎士呻吟道:「碑文越來越難理解了。」
「沒人說過,通過知識之堡輕而易舉。」塞姆平靜地說。
騎士歎了一口氣,摘下一個蘋果,坐在了樹下,他問身旁的松鼠和麗貝卡:「你們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嗎?」
松鼠搖搖頭。
騎士轉向麗貝卡,可它也搖頭。「但是我知道,」它若有所思地說:「我沒有什麼野心。」
「我也沒有。」松鼠聲明:「我打賭,這棵樹也沒有野心。」
「它說得很有道理,」麗貝卡說,「這棵樹和我們一樣,它沒有野心,也許你也不需要野心。」
「對於樹和動物來說沒有野心沒有什麼關係,」騎士說,「但是人如果沒有野心就不是人了。」
「會很快樂,」塞姆唱起了歌。
「我可不這樣認為。」
「你們的看法都是對的。」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大家耳旁響起。
騎士回頭一看,默林站在他身後,他穿著一件白色的長袍,手裡還拿著一枝笛子。
「我正打算呼喚你。」騎士說。
「我知道。」默林回答,「要想瞭解這棵樹,大家都需要幫助,一棵樹對於自己的身份感到知足,這就如同麗貝卡和松鼠因為自己是鳥和松鼠就感到很快樂。」
「但是人類是不同的。」騎士提出抗議,「他們都有思想。」
「我們也有思想。」松鼠叫道,它有些不高興。
「對不起,我想說人類的思想很複雜,這使得他們想往更好的方向發展。」騎士連忙解釋。
「什麼是更好?」默林問,隨口在笛子上吹出幾個音符。
「比他們自身更好。」騎士回答。
「人們生來就美麗、真誠、完美。還有比這更好的嗎?」默林問。
「我的意思是人們想變得比自己認為的更好,他們想變得比別人更好。你知道,這就如同我想成為全國最好的騎士一樣。」
「沒錯,」默林說,「複雜的思想使你野心勃勃,你就會努力去證明自己要比別的騎士好。」
「這有什麼錯嗎?」騎士不甘示弱。
「別的騎士和你一樣生來就是美麗,純真、完美的人,你該如何變得比他們好呢?」
「就算試一試我也覺得很高興。」騎士回答。
「真的高興嗎?如果你不辭勞苦要變成希望成為的人,你就不可能享受真正的自我。」
「你的話把我弄糊塗了,」騎士小聲嘟噥道,「我認為人們需要野心,他們想要變得聰明,想要擁有華麗的城堡,想要隨時更換舊的馬匹,他們只是想不斷進步。」
「你所談論的是人們想要變得富裕的野心,但是如果一個人心地善良,充滿愛心、聰慧無私,他怎麼能變得更加富裕呢?」
「這種財富無法買到城堡和馬匹。」騎士說。
「的確如此。」默林笑了,「富裕的評判標準不只一種,這就如同野心有多種形式一樣。」
「對我來說,野心就是野心,你要麼想要比別人優越,要麼不想。」
「不只是這樣,」魔法師說,「思想產生的野心可以讓你獲得華麗的城堡,健壯的馬匹,可是只有心靈產生的野心可以帶來快樂。」
「心靈產生的野心,這是什麼?」騎士問。
「心靈產生的野心非常純淨。這樣的野心不會促使你與別人競爭,也不會傷害別人。事實上,這種野心在滿足你的同時也滿足了別人。」
「應該怎麼做?」騎士迫切地想瞭解。
「這就是我們要向蘋果樹學習的地方。你看這棵蘋果樹,它是如此生機勃勃,而且已完全成熟,結出的果實甜美無比,更為重要的是它大方地把自己的果實贈予所有的人。」默林接著說,「人們採摘的蘋果越多,大樹就會長得越高大越美麗。它所做的這一切就是一棵蘋果樹應該做的一切——發揮自己的潛能滿足所有的人。如果人們有了由心靈而產生的野心,他們也會這樣做。」
「可是,」騎士反對這種說法,「如果我只是無償給予蘋果,那麼我如何擁有雄偉的城堡,如何換取新的馬匹。」
「你就像大部分人一樣,只想擁有美好的事物,可是重要的是,需要應該與貪婪分開。」
「你去對那些想要住在華麗城堡裡的太太們說說看!」騎士反駁他。
默林的臉閃過好笑的表情:「你可以賣掉部分蘋果換取城堡和馬匹,你可以贈送不需要的蘋果,讓別人從中受益。」
「在這世界上,樹這樣做比人要簡單多了。」騎士意味深長地發出感慨。
「這不過是你對事情的看法而已,」默林說,「你和這棵樹都接受了同等的生命力,你們喝著同樣的水,呼吸著同樣的空氣,大地也給予了你們同樣的養分,我可以向你保證,只要你向這棵蘋果樹學習,服從大自然的規律,你就可以為大家提供果實,很快,你就會擁有你想要的城堡和馬匹。」
「你是說只要我走到我的後院裡,扎根於土壤中,就這樣原地不動,我將會擁有我所需要的一切。」騎士滿臉疑惑地問。
默林笑了:「人類生來就有兩條腿,他們不必只停留在一個地方。但是只要他們停留得更長一些,學會接受和欣賞週遭的事物,而不是四處奔波試圖抓住什麼,這樣他們就會理解什麼是由心靈而生的野心。」
騎士靜靜地坐著,仔細思量著默林的話。看著眼前欣欣向榮的蘋果樹,他又轉向松鼠、麗貝卡、默林。動物和樹都沒有野心,默林的野心由心靈而生。他們看起來都很愉快,自給自足。他們都像征著生命的美麗。
之後,他又想到了自己,骨瘦如柴,一臉亂七八糟的鬍子,營養不良,神經緊張,被一身沉重的盔甲壓得筋疲力盡,這一切都是由思想而生的野心帶給自己的,現在他明白自己必須改變這種狀況。這樣的想法有些令人害怕,不過想想,他已經一無所有,所以還害怕失去什麼呢?
「從此刻起,我的野心將由心靈而產生。」騎士發誓。
騎士的話剛說完,城堡和默林都消失了。騎士發現自己和麗貝卡、松鼠又回到了真理之道,路旁有一條閃閃發光的溪流。由於口喝,他彎下腰去喝水,他驚訝地發現手臂和腿上的盔甲已經生銹掉了下來。鬍子又長長了。很明顯,就像沉默之堡一樣,知識之堡又和他玩了一次時間遊戲。
騎士思考著這種奇怪的現象,很快他就意識到默林是正確的,當一個人在聆聽自己的心聲時,時間就會飛速而過。他回憶起自己以前只想依賴別人來填補空虛,那時時間過得如此緩慢。
隨著盔甲的脫離,現在只剩下胸甲,他覺得自己愈發輕鬆和年輕,這種感覺是以前無法體會到的。他還發現比起以前的自己他更喜歡現在的自己。踏著年輕人一般堅實的腳步,他開始向志勇之堡前進,麗貝卡在他的頭頂盤旋,松鼠緊跟在他的腳跟旁。
第六章 :: 志勇之堡
第二天清晨,這個不同尋常的三人小組來到了最後一個城堡。城堡看起來要高得多,也厚得多,騎士堅信自己肯定能通過城堡,所以他毫不猶豫就走上了吊橋。
他們剛走過吊橋的一半,這時城堡的大門開了,從裡面衝出一隻體形巨大,模樣猙獰的火龍,火龍身上的綠色鱗甲還在閃閃發光。騎士吃了一驚,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以前他也經常與火龍打交道,可像這樣的火龍他從未見過。它的確不同於一般的火龍,他的身體大得無法形容,不僅嘴裡能噴出火焰,就連耳朵和眼睛裡也能噴火,更讓人毛骨悚然的是它噴出的火是藍色的,可見他的體內儲存著多麼強大的能量。
騎士伸手去拔劍,可是一無所獲。他開始發抖,他向默林求救,可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到,但是讓騎士更加心驚膽顫地是,默林並沒有出現。
「他為什麼不出現?」騎士焦慮地問著,同時還要趕忙躲開火龍噴過來的一道藍焰。
「我不知道。」松鼠回答,「通常情況下,他是很值得信賴的。」
麗貝卡坐在騎士肩上,歪著腦袋專心致志地傾聽著什麼,一會兒,它發話了:「根據我聽到的聲音判斷,默林現在正在巴黎參加魔法師大會。」
「他不能讓我這樣失望,」騎士喃喃自語。他向我保證過真理之道不會出現巨龍。
「他指的是普通的龍,」火龍大聲地咆哮著,震耳欲聾的聲音足以撼倒大樹,差點就把麗貝卡從騎士肩上震了下來。
形勢看起來很嚴峻。能讀懂別人心思的火龍是最可怕的。這種情況下,騎士必須強迫自己不再發抖,他盡可能從以響亮的聲音對火龍吼道:「不要擋我的路,你這只特大號的本生燈(一種煤氣燈)。」
火龍對他嗤之以鼻,同時向四面八方噴出火焰:「嚇得要死的小貓還敢口出狂言。」
騎士不知下一步該怎麼辦,只好拖延時間:「那麼,你在志勇之堡裡做什麼?」
「還有比這裡更適合我居住的地方嗎?我是象徵疑惑與恐懼的疑懼之龍。」
騎士不得不承認這的確名符其實,他此刻果然全身充滿了恐懼和疑惑。
火龍怒吼道:「我在這就是要給你們這些自作聰明的傢伙好看,別以為通過了知識之堡就可以所向無敵了。」
麗貝卡小聲在騎士耳旁說道:「默林曾經說過擁有自知就可以殺死這只火龍。」
「你相信他的話嗎?」騎士輕聲回應。
「我相信。」麗貝卡堅定地回答。
「那麼你去對付這支綠色火焰槍!」騎士轉身快速退了回去。
「哈!哈!哈!」火龍大笑,第三聲「哈」噴出的火焰差點就燒到了騎士的屁股。
「好不容易長途跋涉來到這裡,你就這樣放棄嗎?」松鼠責問騎士,此時騎士正忙著拍滅屁股上的火花。
「我不知道,」騎士回答,「我已經習慣了享受一些小小的精品,例如生命。」
塞姆插進話來:「如果你沒有意願和勇氣去考驗你的自知,你又該如何生活下去?」
「你也相信擁有自知,就可以殺死那條惡龍嗎?」騎士問。
「當然。自知就是真理,你應該知道這句話:真理比寶劍更鋒利。」
「我知道,可是有誰曾經親身實踐過,並且還活了下來?」騎士問道。
剛一說完,騎士就意識到他根本不需要證明什麼。他生來就是一個心地善良、愛心洋溢的好人,所以他不會覺得疑惑和恐懼,火龍只不過是幻覺。
騎士朝吊橋對面看,火龍正在那兒用爪子使勁拍打著地面,並不斷向周圍的灌木叢噴火,這看起來不過是練習而已。他認為火龍的存在完全有賴於他相不相信對方的存在,騎士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次踏上了吊橋。
當然,火龍又一次跳到了他的面前,一邊恥笑他,一邊噴火,然而這一次,騎士仍然毫不畏懼地向前邁步。很快,火龍噴出的火焰燒焦了騎士的鬍子,他的信心也隨之熔化了。隨著一聲憤怒而恐懼的吶喊,騎士轉身又逃了回來。
火龍仰天狂笑一聲,向著逃走的騎士噴出一道耀眼的火焰,騎士痛苦地慘叫著,飛奔過吊橋,松鼠和麗貝卡緊跟其後。當他看到一條小溪,立刻把他燒焦的屁股浸入了水中,一陣嘶嘶聲後,火焰終於熄滅了。
松鼠和麗貝卡站在岸邊,試圖安撫他。
「你非常勇敢。」松鼠說。
「第一次嘗試得很不錯!」麗貝卡補充道。
騎士驚恐地抬起頭來:「第一次?這是什麼意思?」
松鼠平靜地說:「第二次你會做得更好。」
騎士憤怒地回擊道:「你自己去試第二次。」
「記住,巨龍不過是幻像而已。」麗貝卡說。
「那麼它嘴裡噴出的火也只是幻像?」
「沒錯,」麗貝卡回答,「火焰也是幻像。」
「我現在坐在水裡,屁股燒焦了,這又是為什麼?」騎士質問。
「因為你認為火龍是真的,所以火焰也就是真的了。」麗貝卡解釋。
「如果你相信這只代表疑惑和恐懼的火龍是真的,那麼你就給了它力量來燒你的屁股或者別的地方。」松鼠說。
「它們說得很正確,」塞姆繼續補充道,「你必須往前走,戰勝那只火龍。」
騎士左右為難,現在是松鼠、塞姆、麗貝卡三比一對抗他,確切的說應該是二點五對零點五,因為塞姆屬於他的一半,而塞姆同意松鼠和麗貝卡,剩下的一半則繼續想要停留在水裡。
騎士的勇敢正漸漸消失,可他又很不甘心地想要留住勇氣。這時他聽到塞姆說:「神賜予人類勇氣,勇氣將神給予人類。」
「我已經厭倦找出其中的含義了。我寧願在小溪裡,好好地放鬆一下。」
「聽我說,」塞姆鼓勵他,「如果你勇敢地面對火龍,你可能有不被毀滅的機會。但是如果你不敢面對火龍,你肯定會被它毀滅。」
「陷入進退兩難中,作決定顯得格外困難。」騎士說。這一次他勉強地站起身來,深吸一口氣,又一次踏上吊橋。
火龍不可置信地看著他,這可真是一個頑固的傢伙,「又回來了?」火龍嘲笑道,「這次,我要真正地燒一燒你。」
可是正朝著火龍的騎士變得不一樣了,他不斷地對自己重複:「疑惑和恐懼都是幻像。」
火龍一次又一次向騎士噴出巨大的、辟啪作響的火焰,可是無論火龍有多麼兇猛,騎士的身上就是不著火。
當騎士繼續一步步往前走去,火龍變得越來越小,直到最後變得還不如一隻青蛙,火龍的火焰熄滅了,它開始向騎士吐出許多小粒,這些小籽——疑懼之籽,並沒有阻止住騎士的步伐。騎士堅定地向前邁步,火龍變得越來越小。
「我贏了!」騎士興奮地大吼大叫。
火龍已經快說不出話了:「這次你是贏了,可我會一次又一次地回來擋住你的路。」說完,立刻化作藍色的煙霧消失了。
「無論什麼時候,你都可以回來。」騎士叫喊道:「每一次你回來,我就會變得愈發堅強,而你卻變得愈發軟弱。」
麗貝卡飛起來落在騎士的肩上:「你看,我是對的,自知可以殺死火龍。」
「如果你如此確信,為什麼你剛才不和我一起衝向火龍?」騎士問,此刻他覺得自己並不比這位朋友差。
麗貝卡啄著自己的羽毛:「我可不想干擾你,這可是你自己的挑戰之旅。」騎士笑了笑,轉身想伸手推開城堡的大門,可是整座城堡都不見了。
塞姆解釋道:「你不必再學習勇氣,因為你本身就擁有勇氣而且也表現出來了。」
騎士轉過頭,會心地笑了。他看到了山頂,但是道路看起來更加陡峭,不過沒關係。
他非常清楚,現在任何事都無法阻擋他的腳步。
第七章 :: 真理之顛::
一步一步,雙手相互交替,騎士就這樣艱難地爬著,滲出鮮血的手指緊緊抓住那些鋒利的岩石。快到山頂時,一塊巨大的岩石擋住了他的去路。意料之中的是,岩石上同樣刻著碑文:
我擁有宇宙,
卻也一無所有。
因我無法得知一切未知。
就如我無法放棄一切所知。
騎士此刻筋疲力盡,他看上去似乎過不了這一道難關。緊抓住懸崖峭壁的同時還要琢磨碑文的意思,這顯然不可能。可是他知道自己必須試一試。
松鼠和麗貝卡想要對騎士表示出自己的同情,可是它們很快就放棄了這種想法,因為它們清楚同情只會讓人變得軟弱。
騎士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頭腦保持清醒。然後他大聲朗讀碑文的後兩句:「因我無法得知一切未知,就如我無法放棄一切所知。」
騎士想到以前自己一直堅持不放棄的「所知」。其中包括他的本質:他以為自己應該是什麼樣子,不該是什麼樣子;他的信念,他自認為正確的和錯誤的事物;他的判斷力,他堅持是好的和壞的事物。
騎士仰望著岩石,一種可怕的想法閃入他的腦海中,為了寶貴的生命他抓緊住岩石不放,對他而言,岩石就是「所知」。難道碑文的含義是讓他放開手,跌入未知的深淵中嗎?
「你是對的,騎士。」塞姆說,「你必須這樣做。」
「你想做什麼?把我倆都殺死嗎?」騎士尖叫道。
「事實上,我們馬上也會死了。」塞姆說,「看看你自己,骨瘦如柴,從門縫裡都可以爬過去,你是如此緊張,如此害怕。」
「我已不像以前那麼害怕了。」騎士說。
「如果是這樣,那我們跳下去吧!抱著一種信任的態度。」塞姆問。
「信任誰?」騎士激動地反駁,他不想再聽塞姆的哲學理論。
「誰也不是。」塞姆回答:「是它!」
「它?」騎士問。
「是的,」塞姆說,「它就是生命,是力量,是宇宙,是上帝,隨便你怎麼稱呼。」
騎士扭過頭,凝視著下面無底的深淵。
「放開手。」塞姆急切地催促。
騎士似乎毫無選擇,他的力氣似乎在漸漸地消失,抓住岩石的手指正滲出鮮血。騎士覺得自己將會死去,他鬆開了手,向下跌落,同時他也跌向了無盡的記憶深處。
他想起了以前的事情,他埋怨過母親、父親、妻子、兒子、朋友以及每一個人。他的身體還在下落,此時他已不再指責任何人。
他跌落的速度越來越快,一陣眩暈中,他的思想深降至內心。
第一次,他清晰地看見了自己的人生,不帶指責,不帶成見。在這一刻,他完全對自己的生命負責,無論人們給它造成了怎樣的影響,也無論是什麼樣的事情塑造了他的生命。
從這時起,他不再指責自己的錯誤和不幸,也不會埋怨周圍的人和事。他認識到自己是原因,而不是結果,這讓他有了一種全新的力量,現在他已無所畏懼。
一種陌生的鎮靜感湧入了他的大腦,奇怪的事也發生了:他開始向上升,的確,看起來似乎不可能,可他確實是向上升,離深淵越來越遠。然而,不斷上升的他依然覺得自己同深淵的最深處緊緊相連,事實上,他覺得自己與地球的中心相連。當他上升得越來越高,他感覺自己與天地相連。
突然,他不再上升,他站在了山頂,他完全明白了岩石上碑文的意思。
他拋開了所有的恐懼,拋開了所知道的和所擁有的一切,張開雙臂擁抱未知的意願釋放了他的自由。天地萬物讓他經歷了一切也享受了一切。
騎士站在山頂,深深呼吸,一種莫大的幸福感湧過他的全身。注視、傾聽、感覺周圍的萬事萬物,他深深陶醉於其中,同時還伴有一陣眩暈。以前,對未知的恐懼使他的感覺麻木,但是如今他能絕對清晰地感受週遭的一切。下午陽光的溫暖,輕風在山間奏響的旋律,呈現在眼中大自然那美麗的形狀以及絢爛的色彩,這一切都讓騎士感到一種無法形容的喜悅。他的心中充滿了愛——對自己的愛,對朱麗葉、對克裡斯托弗、對默林、對松鼠和麗貝卡以及對整個奇妙世界的愛。
松鼠和麗貝卡看著騎士跪了下來,感動的眼淚湧出了眼眶。「我幾乎為了沒有流出的眼淚而死。」他想著,眼淚流過臉頰、流過鬍子、流到了胸甲上。因為這是發自內心的眼淚,所以特別地滾燙,騎士身上這塊最後的盔甲被熔化了。
喜悅讓騎士更加地嚎啕大哭,從此以後他再也不會穿著盔甲,騎著馬向四處奔去,人們不會再看到盔甲發出的閃閃金光而誤以為太陽從北方升起,從東方落下。
淚光中他露出笑臉,沒有意識到一道全新的光芒從他身上射出,即使擦得最亮的盔甲也無法閃耀出這樣明亮、這樣美麗的光芒,像小溪般清澈閃亮,像明月般皎潔晶瑩,像驕陽般耀眼奪目。
因為騎士就是小溪,就是明月,就是驕陽。不僅僅是這些,甚至更多,因為他已融入到世界萬物之中。
他就是愛。
故事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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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很久以前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在那遙遠的地方,有一位騎士——」故事的開始就像我們小時候坐在夏夜的月光下,傾聽外婆的低聲細語一樣,親切、平靜而又玄秘。這個傳說中的騎士之所以名揚天下,以至到今天我們還要來談論他,除了他的英勇善戰之外,真正讓騎士聲名遠揚的卻是他的那金光燦燦、耀眼奪目的盔甲。當騎士穿上盔甲出征時,村民們還以為看到太陽從北邊升起,從東邊落下。騎士身穿那身閃耀的盔甲,隨時準備跳上戰馬,向四面八方衝去,向卑鄙、邪惡的騎士挑戰;殺死作惡多端的惡龍;拯救出遇難的美麗少女……即使在家裡,他也總是滔滔不絕地誇耀自己的光輝業績,穿著盔甲自我陶醉,吃飯睡覺都不願意脫下,甚至連他美麗的妻子朱麗葉和可愛的兒子克裡斯托弗都記不清他的面容了,最後連他自己也忘記了自己的真面孔。
終於有一天他的妻子對他說:「你愛盔甲遠甚於愛我。」她和兒子準備離開騎士,騎士這才感到驚慌,他想脫下盔甲,但是盔甲已經生銹,再也脫不下來了!騎士去請求全國最有名的大力士鐵匠幫忙,結果當然是無功而返。騎士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於是他做出了一個重大的決定,到遠方尋找能解開囚禁自己的盔甲的人。在國王的小丑樂袋的指點下,他要到漫無邊際的大森林中去尋找亞瑟王的老師、神秘的魔法師默林。樂袋有一句話令人深思:「人人皆困盔甲中,只因盔甲處處有。」
從此,騎士在默林的指引下開始了解脫盔甲,尋找自我的征程。就像那個快樂的小丑樂袋所說的那樣——萬般痛苦須遍嘗。騎士的歷險處處險象環生,在歷經沉默之堡、知識之堡和志勇之堡後,騎士終於踏上了真理之巔,同時桎梏他的那身盔甲也得到了解脫。是什麼最終解開了那比金鐵還要堅硬的盔甲呢?騎士在一次次或悲傷或感動或孤獨的哭泣中,是由他心靈深處真誠湧出的熱淚,完全溶解了那身沉重的盔甲!最後,騎士不僅重獲了自由的身體,更藉由全然自由的心靈體會到與宇宙融為一體的深刻感受。
二、盔甲、面具或謊言
騎士的故事震撼了全球讀者的心靈!這本由當代著名喜劇作家羅伯特•費希爾創作的探索生命本質的代表作自1980年問世以來,已成為全球最暢銷的書籍。除了英語,它還被翻譯為加泰羅尼亞語、漢語、法語、德語、意大利語、葡萄牙語、西班牙語、希臘語、希伯來語、日語等十餘種語言。僅在英國和西班牙就售出400萬冊,在美國的銷量超過了500萬冊,在我國台灣也達到20萬冊(譯名《為自己出征》,台灣方智出版社出版)。騎士所經歷的種種艱辛其實就是對現實生活的寫照,他的經歷讓我們想起了自己的夢想與傷痛,從中我們也發現了自我,激勵和引導著我們每一個人。
當騎士在大森林中找到魔法師默林時,精疲力竭的騎士說:我已經迷路好幾個月了。默林的回答是:你迷路了一輩子。而當默林拿出一杯顏色古怪的生命之水給騎士喝時,騎士質疑地看著杯子,默林一語道出了騎士心中的秘密:你害怕,這就是你穿上盔甲的原因。這可是讓騎士想也沒有想到的呢,想想他在戰場上是何等英姿,怎麼可能還有自己害怕之事!其實默林說得一點也沒有錯,騎士之所以要穿上盔甲,就是害怕受到傷害,盔甲成了他的保護層,金光燦燦的盔甲掩蓋了他所有的缺點和恐懼。後來騎士在沉默之堡中遇到了國王,國王對他說的話則更令人深思:我們樹起屏障保護自我,然而有一天我們卻被擋在了屏障之後。這裡的屏障,和困擾騎士的盔甲是同義語。
不難想像,費希爾所說的騎士的盔甲,實際上是具有多重語義:它是一種人生的幻像,是一種人格的面具,是一種失去自我的虛擬的聲名,它甚至就是一個美麗的謊言。
因此,這不是一個神話故事,也不是一個單純的勵志寓言。費希爾的盔甲騎士,並不是一個在很久很久以前生活在遙遠之地的傳說,這個盔甲騎士就生活在我們今天,就在我們的身邊,他甚至就是你和我!
想一想,我們身上難道沒有這樣的盔甲嗎?想一想,我們難道不是時刻夢想著那身帶給我們榮耀的燦爛奪目的盔甲嗎?因為這些盔甲,我們再也感受不到一個吻的暖意,再也聞不到空氣中飄來的花兒的清香,再也無暇聆聽觸動心扉的大自然的天籟樂曲……但是,最可怕的還是,對這種種「感受不到」的無動於衷。讓我們來看一看這些讓人迷失自我的盔甲究竟是什麼:
成功的盔甲:有誰不希望自己成功呢?然而「成功」正是一副盔甲,有人為了它,不惜損害畢生的快樂、和諧與平衡,也不願意將它脫下。你仔細觀察一下,在你的身邊有多少所謂的成功者背負著這樣的甲冑。
金錢的盔甲:有個富翁說:我真可憐,我幾乎一無所有,我現在窮得只剩下錢了。說完,神情甚為自得。我們是不是也像這個富翁一樣,為了追逐財富,喪失了真我,完全變成金錢的奴隸,其實你會發現榮華富貴如過眼煙雲,千萬不要讓那金錢的盔甲,毀掉你的快樂、寧靜和健康。
慾望的盔甲:人們常說,慾壑難填。過度的慾望也會給你帶來損傷甚至毀滅,不要在慾望的盔甲中迷途。
愛情的盔甲:為了愛,你真的願意付出一生的代價嗎?你會為愛做出違心或內疚的事嗎?你需要小心翼翼地在愛侶面前扮演一個她(他)所希望的角色嗎?有時候愛情也會使你喪失自我,有時候愛情也會變質過期。知識的盔甲:知識有時也會成為人們的盔甲,這一點也不奇怪。古人就說:盡信書不如無書。你獲取知識是為了獲取真知,可當你在獲取知識的同時,你卻獲得了更多的無知。盔甲騎士在到達真理之巔時看到一塊碑文:
我擁有宇宙,
卻也一無所有。
因我無法得知一切未知,
就如我無法放棄一切所知。
此外我們還可舉出無數的盔甲:光榮、夢想、勝利、天才、勤奮、美麗、青春、仁慈、友誼……甚至我們正在或渴望扮演的各種角色,如父母、子女、師長、夫妻、領導、專家、先進、白領、淑女、富人、好人等等。這些各色各樣的盔甲騎士,就行走於我們的面前。一不小心這些盔甲就悄無聲息地穿到了我們的身上。
三、解脫之道
在我們的生活中,在我們的生命中,有如此眾多的誘人的盔甲在閃耀。要解脫這些盔甲,這些不僅可能囚禁我們的身體也可能囚禁我們靈魂的盔甲,有什麼解脫之道呢?
作者費希爾試圖為我們找到可能的答案。費希爾認為要脫下騎士那令人窒息的盔甲,找回真我,只有通過沉默之堡(孤獨和沉默能找到真正的自我)、知識之堡(在黑暗之中,知識就是指引前進的光亮)和志勇之堡(自知就是真理,真理比寶劍更鋒利)才能到達真理之巔(解脫之道)。這樣說起來好像這個解脫之道並不難得到吧。可是世事哪有這樣的輕靈呢?看似尋常最奇崛,成若容易卻艱辛。要真的能穿越這三個城堡,那可得有大智慧大勇氣才行啊。
依照佛的說法,人生即盔甲,依照老子的說法,天地宇宙亦盔甲。要是上升到這個境界,要求解脫法門,那就更是難了。
四、問題的問題
當騎士為自已脫不掉的盔甲而苦惱時,他來到大力士鐵匠那兒,對鐵匠說:「我有一個問題。」鐵匠的回答真是一針見血:「大人,你就是個問題。」
騎士的問題也是我們每一個人都要面對的問題,《盔甲騎士》試圖回答這些問題,給我們一個頗具參考意義的答案。騎士脫去盔甲的旅程,也就是解答一個個問題的旅程。我們對這些問題能找到更好的答案嗎?
1、你究竟長得像什麼樣子?要想知道你究竟長得像什麼樣子,你首先得摘下你的面具,就像騎士得脫下他的盔甲一樣。
2、愛心和善良是需要證明的嗎?盔甲騎士為什麼要不斷身著盔甲遠征呢?用他的話說,只有那樣才能向世人證明,他是天下最有愛心的最善良的騎士。但是愛心和善良是需要證明的嗎?
3、你害怕嗎?騎士認為自己是天下最勇敢的人,只會是惡龍害怕他,他可是無所畏懼,但是當默林對他說,你穿上盔甲的原因正是由於你內心中的害怕所致,騎士根本不相信這是真的。他作為一個以剷除惡龍,拯救少女為己任的騎士怎麼可能會害怕呢?
4、你流淚嗎?騎士在踏上尋找自我的道路之前,從來沒有流過淚,他認為一個偉大的騎士是不應該流淚的。但正是淚水解救了騎士。
5、你瞭解你自己嗎?騎士在默林的指引下就要踏上真理之道時,騎士問默林該怎麼做,默林說:從瞭解自己開始。你瞭解你自己嗎?
6、孤獨嗎?那首流行歌曲唱道:孤獨的人是可恥的。果真如此嗎?事實上盔甲騎士正是在孤獨的沉默之堡中才尋找到了那個叫塞姆的自我。
7、你會把需要誤認為愛嗎?這是騎士來到知識之堡裡見到的第二塊碑文。
8、你有野心嗎?默林告訴盔甲騎士,人人皆有野心,但野心分兩類,一類是思想的野心,一類則是心靈的野心。你的野心是屬於哪一種呢?
9、如果你沒有意願和勇氣去考驗你的自知,你又如何生活下去?這是騎士來到志勇之堡面對藍焰火龍膽怯之時,那個叫塞姆的真我對騎士所說的話。
10、你信任誰?騎士在真理之巔上看到了另一塊神秘碑文,那碑文暗示他要從山崖墜落下去,這可能意味著粉身碎骨,騎士問道:我該信任誰?塞姆說:信任它。它就是生命、力量、宇宙、上帝。
五、動人的細節和言語
我們在閱讀費希爾的作品時,常常為作者那唯美動人的細節和言語而驚歎不已。我們要說,如果說前面所談的騎士所要穿越的那幾座城堡還有些流於教條的話,那麼作者編織於其間的無數動人的細節和言語,則如閃亮的鑽石,讓那些沉悶的城堡變得光彩奪目。尤其是盔甲騎士與默林的對話充滿了靈性的光芒。從那些機智的對話和細節中,我們能感受到費希爾的匠心獨具。比如當騎士聽到一隻松鼠的說話聲時,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默林則告訴他說:其實,你並沒有真正和松鼠談話,只不過你感覺到了松鼠的振動,再把這些振動翻譯成語言。我期待著有一天你能和花兒說話。多麼美妙的思想,一個能和花兒說話的人,當然是可以找到真我的。再比如:當騎士的淚水使他的面盔脫落下來時,騎士感覺到世界是多麼美好:松鼠、鴿子麗貝卡和騎士繼續前行。穿過樹林時,騎士注意到陽光穿過樹枝形成的斑斑點點。騎士仔細觀察了幾隻知更鳥的臉,發現它們長得不一樣,他告訴麗貝卡自己的發現,麗貝卡高興地說:「你開始注意到了不同形式的生命,這是因為你看到了自己內心的不同之處。」像這樣的細節和對話在書中有很多,這是這本書的另一迷人之處。
六、結語
騎士沉重的盔甲終於解脫了,藉由心靈深處湧出的淚水的力量,昔日的盔甲騎士獲得了新生。這是一個耐人尋味的事件。一個威名遠揚的騎士,卻在尋找自我的道路上,無數次流下淚水。就是這讓騎士平日感到羞愧的淚水,拯救了他的靈魂。在全書的結尾,騎士仍然是一個淚光中的騎士:
「淚光中他露出笑臉,沒有意識到一道全新的光芒從他身上射出,即使擦得最亮的盔甲也無法閃耀出這樣明亮、這樣美麗的光芒,像小溪般清澈閃亮,像明月般皎潔晶瑩,像驕陽般耀眼奪目。
因為騎士就是小溪,就是明月,就是驕陽。不僅僅是這些,甚至更多,因為他已融入到世界萬物之中。他就是愛!」
這就是騎士的故事,也是你和我的故事
3 則留言:
好喜歡你新帖上的這四篇。尤其是〈為自己出征〉,讓我看到了自己。
〈家族排列〉和〈完形治療〉也很不錯。不過太長太理論了點。如果能沖杯咖啡,坐在軟軟的沙發上,任憑窗外飄下的飛雪,捧讀它們。那實在是件美事。
但在速食文化的網絡上,我就少了這種耐心。
如果有機會可以找到「為自己出征」的那本書,原文有更多細節,更引人入勝,會看到更多的自己,會有更多的思考。
「完形治療」和「家族排列」被我歸類在心理專業文章,本來就是屬於比較硬的參考類文章,只因為我自己的學習是那些,就和有興趣的朋友一起共享。
倒是沖杯咖啡,坐在軟軟的沙發上,任憑窗外飄下的飛雪,捧讀一本書或一篇文章,讓我頗心嚮往之!
文字是一種暗示.在作者引導下.
慢慢卸下心防.隨著紛紛起舞.(或被玩弄)
透過種種描述.以過去經歷為素材.
在內心深處建構出一幅幅的栩栩如生的影像.
彷彿是走入一人獨享的電影院.
透過細緻的描述.來拉長時閱讀時間.
藉由不同的用詞遣字來加深印象. . .
散文般的景點.南腔北調的喧嘩.交錯的場景互換.
饑渴的纏綿穿插著精神分析加上心口不一的對話.
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
然而.是這樣開始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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